一旁的谷雨清明见我看得久了,笑道:“娘娘,过了今夜咱们便能回去见小殿下了,别说娘娘您,我们也想他了。”
我笑着点了点头,真想抱抱我的小阿宴了,我太想他了。
第261章 归宿
半夜的时候夜里传来沉闷的一声“吱呀”声,然后便听见震破天际的哭喊声和千军万马的杀伐之声。
手无寸铁的百姓正如潮水般的朝我们的营地里涌来,他们的身后是手持弯刀朝我们这个方向驱赶他们的西夷人,他们把大晋的百姓当成了盾牌。
数十万人出城,如洪峰呼啸的朝我们扑来,声响震碎了夜色。
几乎同一瞬间,我们营地仅剩的火把也几乎同一瞬间熄灭,我们也已等候已久!
我命一路人马佯装不敌回撤,引开百姓和分散西夷人的注意力,余下主力兵甲分两路向左右插到西夷主力的两侧,果真如我料想一般,胡地十八国的兵马佯装抵抗一下便逃了,半个时辰后,藏子林子里近两万人刚好也能赶来及时接应,形成合围之势。
这一战从半夜杀到了天明,几十万人的战场,荒原都在沸腾嚎叫,万马奔腾,尸横遍野,我的战甲早染成一片血红色,长离剑饱饮鲜血,在西夷人一声声姜嫄卑鄙无耻的叫骂声中,发出兴奋的嗡鸣声。
西夷人再是勇猛,也渐渐落了下风,可却仍是拼死捕杀,无一人后退。
西夷王冲峰在前勇猛犹胜当年,以一敌十也不落下风。
他结实的像座山,可身手却敏捷凶戾,一路疾驰咆哮着向我冲来:“就算我要死在这里,我也要杀了你为了我的族人复仇!”
说话间,长枪竟直刺穿我近卫的脑袋,左右的护卫又冲上来将我护在跟前,不过须臾之间,便又有数人被他挑下了马背。
这人他们杀不了,但我可以!
“好啊,本将正想会会你,讨讨我父亲的债!”
我起身掠起,长离撞开了他斜刺过来的长枪,金戈碰撞刺的耳膜发疼,这一撞之下虎口也震的几近崩裂,力可拔山也就如此了。
我顺势落回了马背,他的长枪又朝我刺来,我身子往后一倒,顺势抓着他的长枪借力,飞身跃掠到他的背后,他想回身时我的长离已刺进他的后心。
他的喉头翻滚出低吼,可身形太大了无法转身,竟弃了长枪,反手便已扼住了我的喉咙,想要单手将我甩到他的身前,我死死握住了插在他身上的剑不撒手,他越是用力,长离插的越深。
手上裂开的伤口染红了长离,左右的护卫要上前,西夷王见势不妙左手的匕首狠狠的扎向了马背。
战马在乱军中狂奔,我们往后跌去,他脱了手,我在他要砸在我身上之前抽出长离,双双落地之时,我的长离刺向他的胸膛,几乎同一个瞬间,锋利匕首划过了我的颈子。
我感觉有粘稠的血划过颈子又滴进身后的雪地里,可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
身边的西夷王放声狂笑,转瞬又变成野兽般嘶吼的哭声,渐渐又消失在荒原里。
征战还在继续,我看不到了,可我知道我们会赢。
张随连滚带爬的到了我跟前,捂住了我的脖子,撕心裂肺的喊着要叫大夫。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交待了后事,身边有越来越多的哭泣声,一声声大将军,一声声的娘娘。
我想让他们别哭,将军马革裹尸就是最好的归宿,我没有和周尧说过我不愿做一个不能行走的废人,拘于方寸之间,可我想老天爷是知道的,所以给了我这么一个结局。
周尧有了阿宴也能活下去,小和尚可以去漠北了,我的阿欢也已经成家立业,我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
只是有些遗憾,不能再抱一抱我的小阿宴了。
血打湿了我的衣衫,身体越来越冷,我的意识也越渐模糊。
恍惚中我又看见了我的阿爹阿娘,看见我的大哥哥和二哥二嫂,还有跟在他们身后话多的鹦鹉似的三哥来接我了。
阿爹阿娘朝我张开了手臂,他们说,阿嫄,跟爹娘回家吧。
第262章 后记一
很多年以后,史书描述征西一战大获全胜,西夷人几近灭族,胡地十八国也将纳入大晋的版图,此后的西地百年再也没有起过纷争,为以后会以为美名的“章明中兴”垫定了基础,史书上是满满的赞誉之词。
可后世很多人觉得可那个能扶大厦之将倾大将军,辅佐帝王成为一代明君的皇后却没有了,她的骤然离去改写了大晋的历史,也带走晋章帝的壮志雄心,倘若她还能活过十年,这大晋历史恐怕还得改写,所以这算不得上是大捷,可是历史总是充满了遗憾。
史书寥寥数笔写不下她波澜跌宕又璀璨壮丽的生平,更无法触及每一个亲历者心中的痛楚,只有后来晋章帝实录里才能窥见帝王灵魂被撕得粉碎的残酷。
可很多年以后,西境军的将士垂垂老矣时仍记得那一年那一刻的煎熬。
大将军死在那一个黎明,死前留下了遗言:陛下若是知我身死,只怕要远赴西境,他那个身子受不得来回奔波,今夜战报只报大捷,待她的尸骸回到并州再通知朝廷她的死讯,也请劝谏陛下不可以因为我之死屠城,以大局为念。死后丧事从简,不可劳民伤财。
三军上下听闻无不失声痛哭,主将张随果真如她所托,只传大捷战报,瞒下了大将军的死讯。
但当天夜里,他便下令无论是西夷还是胡地十八国,将所有的战俘全部坑杀在了山谷下。
没有人想劝,因为所有的人都最想这么做。
或许是老天爷心生不忍,第二日雪便停了,天空放晴,雪水融化,打开了归家的路。
张随命李简率十万西境军镇守胡地,等回京后皇帝处置胡地和西夷人的旨意。
余下二十万人护送灵柩起程回西境,抵达西境城的那一日,全城素缟,城中无论男女老幼都披麻带孝跪迎大将军英灵入城,痛哭声震落了城墙的白幡,这棺椁里躺着的不仅是逝去的大将军,还是西境百姓的父母。
行到木兰山下,张随命大军停了灵,他说今夜大将军要歇息于此。
因为大将军跟他说过,待得胜还朝那一日,她要纵马再去一趟木兰山,要跟兄长道个别,她要在木兰山上睡上一夜,看看这苍翠的青山,听听连绵起伏的松涛声。
她说她还要记住西境千里的良田,丰饶的西境水,还有那日落时懒散的沐浴着金光的密林,她要把这些刻在心里,往后或许还能活五年,若是凌大夫医术再高明些,或许还能再活十年,便可以翻出了在脑海里细细的描绘着。
若是记不住,就让狗东西将它画下来,挂在寝殿便永远也不会忘了。
他当时还笑出声,这个天下断没有人敢叫皇帝狗东西的,唯有她可以,那个对御下严酷冷戾的帝王听她叫一声周尧便会心生不安,听她喊一句七郎,他眼中霜雪便能化作春风。
可是青山还在,西境城还在,这数十万的百姓也都还在,她却不在了,这世上再无人能抚慰帝王那颗冰冷的心。
第263章 后记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