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关宁不情不愿地拎起包,嘴里还嘟囔着:“真是烦死了,这破地儿昨天还来了个松兰的专家给我们做指导,人家见我那技术水平,一通好骂,还说让我那带教老师给我的考评打个不及格呢!老舅,你说人松兰的专家来我们这儿干嘛啊?”

关尧一摆手:“行了,别磨蹭了,我们那还供了尊松兰来的大佛呢,你抓紧时间下车,我要迟到了。”

关宁撅着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这小丫头今年十六,是关尧的姐姐关娜的女儿。那年关尧尚在部队,关娜生完她,从城外宁聂里齐河上一跃而下,等被人找到时,已是一具冰冷的浮尸了。

关尧看着关宁并不怎么肖似其母的面容,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

车转过街角,派出所旁的早市已经收摊,几个拉着棚子的菜农看见关尧的红色小轿车,纷纷扬声打招呼道:“关警官,上班儿啊!”

关尧一抬下巴:“今儿的菜,看着挺新鲜。”

“还剩一点儿,送你家去?”其中一个老大爷笑道。

关尧一摆手:“我家十天半个月也不开一回火,要不你送我们所里食堂,我让老方给你结账。”

“咋能要咱所里的钱?”那老大爷拎起几兜子菜就跟着关尧进了林场派出所,“拿着拿着。”

“我拿啥,我让你送食堂去。”关尧一边推拒,一边给管后勤的招手。

正在两人你拉我扯的时候,一道声音从楼上传来:“法医那边有初步检测报告了。”

关尧脚步一滞,抬头看去,只见郁春明正倚在栏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这人前一夜似乎没怎么睡,眼下浅浅泛青,看上去比熬了一个通宵的法医还要憔悴。

关尧问道:“吃早饭了吗?”

郁春明照例仿佛没听见似的不予回答。

关尧自讨了个没趣儿,越过他走进办公室,问那正趴在桌边啃包子的孟长青道:“法医的报告咋样?”

孟长青还没来得及回答,不远处一声女人的哀嚎便骤然响起:“不可能,这咋可能是他!”

关尧回头一看,是苏小霞。

前一天,他上午刚出完龙岗村的警,中午就撞上了磨盘山的遍地碎尸,此时脑中还没反应过来,这苏小霞到底是在哭什么。

孟长青凑到近前,小声说道:“昨天舒副所领着户籍口上的同事排查失踪人员,排查到他们家了。师父,现在大家都怀疑,磨盘山上的受害人就是刘斌。”

“刘斌?”关尧重复了一遍。

“刚刚郁警官已经把龙岗村村口的监控调出来了,刘斌是在五天前离开的家,看他出门走的方向,应该就是往磨盘山去。”孟长青又说。

关尧放下包,远远地看着苏小霞坐在那抹泪,一声也没吭。

“不一定是刘斌。”这时,方才一直没说话的郁春明开口了,“还要等DNA检测结果,今早六点多地局才把设备送来,出结果还要再等一会儿。结果没出来前,我们也无法准确判断受害人到底是谁。”

这话并不能止住苏小霞的哭声。

关尧抹了把脸:“你现在说这些,人家也听不进去。”

郁春明看向关尧:“我是说给你听的。”

关尧一怔。

孟长青在旁边解释道:“因为案发地点在磨盘山,属于咱林场所的辖区,所以地局的韩队长提议,就把专案组设在这儿,还抽调了师父你和郁警官协同调查呢。”

说完,这小年轻满眼羡慕:“我也想跟着师父进专案组见见世面,可惜人家韩队长不要我。”

关尧忍不住腹诽,一个看上去不过是野兽咬死人的案子,怎么忽然如此大动干戈,连专案组都成立了?

郁春明仿佛看出了关尧的心思,他说道:“昨夜法医检测的时候,在那截断手的指甲缝内发现了大量的上皮组织,同时,断手的手背、掌心都有不同程度的抓挠损伤,这些损伤不是野兽造成的,很大概率是人为。”

“人为?”关尧额头一跳。

“除此之外,法医还发现,断手为右手,且骨节粗大、指骨修长,内侧虎口处,以及拇指、食指和中指的指腹处都有明显的厚茧,受害人应该是个从事体力劳动的男子,也或许是个常年需要开车的司机。虽然精确的死亡时间目前难以估计,但按照腐化程度来看,应该不超过七十二小时。”说到这,郁春明看向苏小霞,“可刘斌呢,当年在木业二厂不过是个管钥匙的文员,后来回了乡下,他每天除了蹲在仓买里数钱记账之外,家中的重活累活都是妻子苏小霞来干。数钱是没法在虎口和指腹上数出茧子的,既如此,那他是断手主人的可能性就不是很大。”

关尧皱着眉看他:“你咋对刘斌这么了解?”

郁春明面无表情地回答:“刚刚苏小霞来派出所,是我负责问讯的。”

“哦,”关尧一点头,“所以我进来时,她才会哭得那么厉害。”

郁春明没有否认,孟长青赶紧缩了缩脑袋。

但关尧这回却没多说什么,兴许是碍于所里还有太多外人在场,他只是站起身拍了拍郁春明的肩膀:“你抽空多练练这个……语言的艺术。”

“审讯需要语言的艺术吗?”郁春明不是个会低头的人。

关尧笑了一声:“瞧郁警官这话说得,人家是你要审的嫌疑犯吗?她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你在这儿拿审犯人的法子审人家。苏小霞是丢了丈夫的群众,来所里配合调查,你知道啥是配合调查吗?”

郁春明没说话。

对于一个只经办过刑事案件的刑警来说,如何问讯配合调查的群众并不陌生,只不过,郁春明很少亲身去做。

他干的最多的事,就是坐在审讯室内,看着双手已被拷上审讯椅的嫌疑人,然后严声厉色、极尽所能地从他们嘴中撬出真相。

至于配合调查拿到的取证内容,那都是基层派出所民警做好,然后再将现成的笔录送到他手上。郁春明从不去操心他们是怎么找来亦或是怎么问出这些的,因为在过去,他确实很少与无辜又善良的人民群众打交道。

“别哭了,喝点东西。”关尧顺手拿走了孟长青还没来得及拆封的豆浆,“刚我问了,你家老头儿不一定就是受害人,放宽心。”

苏小霞想强忍着眼泪,可仍不住地抽抽搭搭。

关尧接着问:“你儿子呢?送邻居家了?”

苏小霞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