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尧被这话说得面色一窘,耳根也跟着烫了起来,他想要解释,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毕竟这种事情只要开口就是越描越黑,关尧不得不闭上嘴,压下狂跳的心。
汪梦一眼看透了关尧,她叹了口气,说道:“春明的事情,我都很清楚,所以才专门找你来说,不管咋样,你都劝劝他,既然有在意的人了,就得对自己也好点。”
这话说得委婉,在关尧看来却已算是直接点明,他忍不住把目光移到仍睡着的郁春明身上,并在心底质问自己:
郁春明于他而言,到底算是什么?
同事,战友,上下级,弟弟,还是……暧昧的对象?
关尧说不清。
他甚至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迈过了喜欢男人的这道坎,并坦然承认自己确实问心有愧,他更说不清自己在发现郁春明就是江心后,原本模模糊糊的情愫是如何一下子变得清晰又明了的。
他试图装得坦荡,试图表现出仰不愧天、俯不怍人,但他分明清楚,自己的每一份磊落都是装模作样、装腔作势,他就是爱郁春明,他不仅爱郁春明,他还讨厌一切对郁春明不好的人,恨一切伤害过郁春明的事。
就像
他也讨厌把江心弄丢了的自己一样。
因此,郁春明是江心,这让关尧更爱他。可郁春明是江心,又让关尧不敢爱他。三十多年的人生,爱的人纷纷离去,郁春明真的会为他而留下吗?
直到现在,关尧才缓慢地明白,郁春明在生什么气。
“好好想想吧,就算是为了春明好。”汪梦站起身,把为郁春明擦汗的毛巾交到了关尧手上。
关尧捏着毛巾,被上面残留的一丝温度烫得指尖发疼。
天已经很晚了,松兰又下起了雪,铲车从楼下“呜呜”驶过,吵醒了昏睡了整整一下午的郁春明。
他偏过头,看向靠在窗边的关尧这几日自己每一天醒来时,这人都是同一副样子,望着外面,不知是在出神,还是在欣赏松兰那钢铁森林般的夜景。
“你咋没回招待所?”半天没等到发现自己已经醒来的关尧,郁春明不得不出声叫道。
关尧一激灵转过身:“咋样?好些了吗?”
郁春明用左手撑着坐了起来:“你吃晚饭了吗?”
“吃了,汪老师送的。”关尧上前替他拉了拉身后的靠枕。
“汪老师?”郁春明一愣。
关尧动作微滞,他低着头,避开了郁春明看向自己的眼睛,说道:“汪老师又提了给你转院的事,我想着,要不……”
“要不咋的?”郁春明拍开了他试图帮自己整理电极片导线的手,“你要把我送走?”
“啥叫把你送走啊?”关尧无奈,“这儿乱糟糟的,要不是汪老师关系在,给你搞了个小单间,不然那……”
“我不走,我过两天了要和你一起回扎木儿。”郁春明执着道。
“回扎木儿肯定不行,而且……”
“你过来。”郁春明不听王八念经,他把人一拉,勒令关尧坐到床边,“你看着我。”
关尧微诧:“看着你干嘛?我……”
这话没说完,郁春明已凑到了他的脸前,然后,在关尧尚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时,郁春明已拽着他的衣领,吻上了他的双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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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有人被吞评了?
第67章 鱼崖岛(十)
宇宙大爆炸因何而产生?恐龙为何而灭绝?天上的星星怎会那样明亮?遥远的冰川哪里是尽头?奔腾的长河又要去向何方?
无数奇怪的问题涌入关尧脑海,随后又像烟花炸出的光珠般铺天盖地散开,他迷迷糊糊地想,郁春明在亲我。
是的,郁春明在亲他。
就在这间小小的病房中,外面有护士一路小跑着去给病号拔针,有推着轮椅的老太太在蹒跚走步,还有哭嚎着的孩子、争吵不休的大人……
窗外,雪依旧在下,对面商超楼顶的霓虹灯将玻璃上的冰花照出一片五光十色。远处,那跨江大桥上忽地驶过一辆向北而去的列车,它呼啸着离开,将风中的雪沙变成了一团团银白的漩涡。
松兰这么大,因此,没人会知道,在黑沉沉的夜幕下,有两人正在接吻,他们唇齿相依,鼻息相交,身体也紧紧地贴在一起。
关尧第一次这样真切地感受到郁春明的温度、郁春明的味道,尽管在几十年前,他也曾热烈地拥抱过他,甚至在几十天前,他还亲手触碰过从他身体里流出的鲜血。
可那不一样,因为那时的关尧并不知道,郁春明的手很凉,但嘴唇很软,牙齿很硬,但舌尖灵巧,所以他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攻破了最后一道防线,任由郁春明长驱直入,击溃自己严丝合缝的布阵,最终打出一张胜利的大旗。
关尧终于装不下去了。
“你喜欢我,对不对?”一吻结束,郁春明轻声问道。
关尧动了动嘴唇,忽然很想做个阵前逃兵。
但郁春明并不需要一个回答,他一笑,接着道:“我也喜欢你。”
所以,宇宙大爆炸因何而产生?恐龙为何而灭绝?天上的星星怎会那样明亮?遥远的冰川哪里是尽头?奔腾的长河又要去向何方?
关尧想不出,就像他想不出自己该如何回应郁春明一样。
他确实喜欢郁春明,不,他不是喜欢,他是彻彻底底地爱上了郁春明,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爱上了郁春明?是见面的第一眼,还是某次莫名其妙的争吵?亦或是他带着这人踏进自己家门的第一步?
没人能说清,爱是如何这样悄无声息又轰轰烈烈地来了。关尧活了三十多年,终于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爱上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是变得软弱,变得游移,变得瞻前顾后,变得优柔寡断,变得患得患失。
而关尧爱上一个人的模样也没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