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尧看向王臻,等着他接着往下讲。
王臻却揉了把脸,转而谈起了另一件事:“然后就在六月初,处分又变了,变成了降级,我后来听说,是他找了郁副厅长,求郁副厅长把他继续留在警队。关尧,你可能不知道,春明和郁副厅长关系一般,他大学毕业后,两人甚至没有私下见过面。所以,当我听说了这事儿的时候,就开始忍不住怀疑,春明是不是真有啥隐情,毕竟如果没有,他不可能委曲求全,不惜拉下脸面四处求人。”
“那你有顺着春明提供的那封信往下接着查吗?”关尧问道。
王臻看了他一眼,从自己的手机中翻出了一段来自一年前的录像:“这个,是我当初根据春明线人提供的联络方式,去会面场所调来的监控。按照惯例,也是为了保护线人,春明一般不与他直接见面,而是会将联络内容以文件快递的形式,发往上次约好的地点。而在我调完监控后发现,这次将联络内容送去指定地点的不是快递员,而是一个把自己面貌特征遮挡得严严实实的男子。”
关尧接过手机,看着这一段视频皱起了眉。
王臻接着道:“为了弄清楚这个男人的行动轨迹,我找交警大队调出了附近路口的监控,然后顺着监控,发现这人消失在了一个很可疑的地址附近。”
关尧把手机还给了王臻:“啥地址?”
“天兴大道83号,一个咖啡厅。”王臻回答。
“天兴大道83号,一个咖啡厅……”关尧重复了一遍。
“你不记得,这是啥地儿了吗?”王臻道。
关尧有些不解,张嘴就想发问,但还不等问出口,就霍然想起当初审讯时得到的口供:“葛小培曾往这儿送过货!”
“没错。”王臻点了点头,“只是五、六月份那会儿,葛小培还没落网,我并不清楚这个地址有啥特殊,但现在,这个地址却能直接证明,信就是凶手送的。之前,我应该相信春明的。”
当然,现在说相信已经晚了,因为郁春明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准备透露一点有关剩下几封信的消息,他闭口不言,关尧又不能刑讯逼供,只好先把这事放到一边。
“昨天下午,蒋桉他们重新询问了杨小薇,从杨小薇的嘴里套出了点奇怪的信息。”早起关尧给郁春明洗脸时,他随口提道。
“有多奇怪?”郁春明用左手接过了关尧递来的毛巾。
关尧回答:“杨小薇说,王新生并不能算是何望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两人只是有很深的利益牵扯,而且,何望似乎在心底里非常痛恨王新生。杨小薇称,何望亲口说过,王新生曾经差点害死过他。”
“王新生差点害死过他?”郁春明捏着毛巾,想了半晌,然后说道,“也就是……徐文差点害死过钱国伟。”
“没错。”关尧一点头,“可以这么说。”
“这又是哪一年的老黄历?”郁春明嘀咕道。
“没准儿啊,就是三十三年前,大火发生后,钱国伟和徐文、艾华三人出逃路上的事儿。”关尧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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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算这个月日更,又想开新文了。。
PS:这章提到的前情详见第15、16章。
第65章 鱼崖岛(八)
坐在市局会议室里,杨小薇扭扭捏捏地说:“其实都是他喝大了,在床上胡咧咧的话,我也整不明白到底是真是假。”
“没事儿,你随便聊,是真是假我们来判断。”蒋桉很好说话。
杨小薇有了底气,于是坐直了开口道:“警察同志,我跟方典这几年没啥联系了,也不清楚那个王新生后来跟他咋样,但我俩刚搁一块儿那会儿……方典喝多了酒,总喜欢说几十年前他跟那姓王的称兄道弟、肝胆相照,结果姓王的为了钱,把他卖给一个往南去的人贩子的事儿。”
“往南去的人贩子的事儿?”蒋桉不解,“那你前男友他……有没有具体描述事情的经过?”
杨小薇仰着脸回想了一会儿,答道:“不算具体,他就说那会儿俩人商量着跑南边赚钱发财,结果姓王的在顺阳火车站转手把他丢给了一个二道贩子,要不是他命大,而且正好赶上了第一次‘严打’,还指不定啥心肝肾都被人挖了卖钱呢。”
“第一次‘严打’?”蒋桉算了算,转头问向同事,“那不就是……”
“三十三年前,扎木儿9·24大火的同一年。”同事回答。
“三十三年前,9·24大火的同一年,也是一代身份证开始发放的头一年。”郁春明听完关尧的复述,瞬间眼前一亮,“你还记得之前何望的身份证是啥地方签发的吗?”
“记得,”关尧接道,“穗城第二年的8·19行动,针对南方倒卖人体器官的一系列专项抓捕,当时第一次‘严打’临近尾声,9·24大火过去不到一年,何望的身份证就是那个时候由穗城方坪区良安派出所统一签发的。”
郁春明笑了:“还真对上了,也就是说,钱国伟刚趁着大火逃到顺阳,就被为了赚钱的徐文出卖,而与他约好一起南下打工的艾华则因没能在车站等到人,最终跑去了白山。不过,他们仨后来又是如何找到彼此的?三十多年前通讯不发达,难道他们分开之后,还能一直保持联系?”
没错,按理说命大的钱国伟在差点被人噶腰子之后,成功“因祸得福”摇身一变成了何望,就该安守本分,只要自己不说,没人会清楚“清清白白”的他会是已经在大火中“失踪”的钱国伟。
而徐文,不论这人是用何种方式成为了王新生,都不会想再与已经结了怨的钱国伟打交道,可两位后来却重新捆绑一处,并在去年四月和今年十月争相偷渡出国。
还有艾华,何望又是怎么找上了他?这俩人在三十几年中是否还有其他联系?
问题很难,谁也想不通,关尧叹了口气,拿过郁春明一直端在手里的毛巾,亲自给他擦了把脸,然后又翻出剃须刀:“杨小薇还说,王新生脱手厂子的时候很急,看上去跟火燎屁股了似的,当时她没想太多,后来寻思起来确实奇怪,毕竟那会儿厂子虽然亏空,但比现在好多了,低价卖出不值当。”
“所以王新生确实参与了李光来主导的制毒案,并且对此惴惴不安。”郁春明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关尧的“剃须服务”,他继续说道,“不过这事儿……何望,也就是据说很痛恨王新生的钱国伟大概不清楚,不然,我想他应该不会上去横插一脚。”
关尧笑道:“说得是,来,先把下巴抬一抬。”
郁春明听话照办。
“其实,三人之间藕断丝连的关系也很好理解,毕竟……”关尧手上动作不停,嘴里也情不自禁地说出了自己始终盘旋在脑中的那个猜想,“毕竟,江敏还活着呢。”
郁春明身形一滞。
江敏还活着,因此这个曾被他们三人深深伤害过的女子也成为了他们三人彼此之间唯一的羁绊。
白山雪梅,三十三年前舞台上的李红歌,三十三年后通信记录中的暗号。她像道影子,一旦出现,再回看过去,似乎每一个角落,都有她挥之不去的痕迹。
郁春明的心狂跳了起来,他不敢往深处想,更不敢细思关尧到底在暗示什么。
“哦,对了,”可刚开了个话头的人却转而说道,“刚刚你没起之前,韩忱来了个电话,说他和那菲查了李英家的户口本,还联系了有色冶炼的负责人,找到了当初招聘李且,也就是李光来入职的部门经理,结果发现,这人早在五年前就已经从有色冶炼离职了,更别提去啥达木旗的矿上当外包工人。但奇怪的是,当初人口普查登记家庭成员的工作单位时,李英给他儿子填的联系地址仍然是有色冶炼。”
“他不知道?”郁春明不解。
“很难说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关尧洗了手,回身坐到床边,“最关键的是,韩忱找人偷偷查了李英银行账户的收款记录,发现打款人还真次次都是从达木旗银行转账的。”
“不对,”郁春明却立刻想起了最初遇到李英时的场景,“一个多月前,我们在发往海珠尔格方向的火车上抓捕何望,却非常‘凑巧’地遇到了‘易军’,以及据说要去看望儿子的李英。紧急关头,李英绊了我一脚,顺势……放跑了‘易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