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柏洛斯手里抽走手,象征性地托住了对方的下颔他死得太快,就看柏洛斯长到十九岁,是真的很想知道二十二岁的柏洛斯是什么模样。

细说起来变化倒也不大,主要是对方这几天没睡好,下颔上长了一些硬硬的胡渣,隐隐多了分难以掌控的野性。眼皮底下也全是青黑的痕迹,眼睑里的血管交织在一起,像一些红色的丝线。

柏洛斯经不住LIN这样的打量,有点难堪地垂下眼,小声道:“别看了……我现在,很难看。”

林疏玉给他留了点面子,依言收回了视线,目光落向那个石雕一样立着的青年。他已经猜到这一次要他收容的恶欲了柏洛斯善妒得吓人,从对待米歇尔等人的态度就能看出来,是一以贯之的赶尽杀绝,除了杀欲不作他想。只是他不太懂,这要怎么收容?

总不可能让对方杀个够,那成什么了。先不说道德和法律上的问题,这样下去跟那些深渊底下的怪物有什么区别呢。

“陛下……很喜欢他吗。”

察觉到林疏玉的视线,柏洛斯问。他声音飘飘忽忽的,格外小、格外轻,像是怕惊醒了什么似的。

“没有。”

林疏玉断然否认。唉,缺爱的小可怜。这点安全感他还是可以给一给的:“我不曾纳任何一人为妃,今后也不会。”

“那就好。”

既然这样,那如果让那个恶心的东西永远消失,您应该不会难过吧。

柏洛斯的神色稍微一缓,状若轻松地笑道:“这里脏得很,请让我为您清理一下。”

林疏玉一眼便看出了他的意图,皱起了眉:“不必了,直接回宫吧。”

柏洛斯不出声了。

这句话像是打碎了什么东西,叫方才还装得若无其事的柏洛斯登时露出了真面目。那层薄薄的人皮似乎顷刻就要化成齑粉,漆黑的影子映在地上,像是无数拉长的手脚,争先恐后地想将什么人拖进地下,将血和肉一起吞噬进黑暗之中。

“果然,您还是舍不得。”

“……?”

林疏玉简直迷惑了。想到柏洛斯现实世界中堪称泛滥的杀欲,他的眉拧得更紧了:“你疯了吗。是不是但凡对我有想法的你都要杀?”

柏洛斯眼底下的血色浓得几乎要满溢出来,一副并无不可的形容。林疏玉感受着无力的双腿,有生之年头一次感到了发自身心的疲倦。他索性挑破了对方心口上那层薄纸,不冷不热道:“照这样说,你怎么不把你自己先杀了?”

柏洛斯陷入了沉默。林疏玉叹了口气,睁开眼,想着怎么挽回一下局面,便听对方开口道:“您怎么知道,我没有自杀过。”

压抑的嗓音中带着鲜明的痛苦,几乎到了凄惨的地步。柏洛斯睁着满是血色的黑瞳,空寂的眼中满是堆成实质的绝望,仿佛已经受够了日复一日、生不如死的折磨:

“……但是,我死不了,我死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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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陷入皮肤饥渴,负面状态叠叠乐/“你亲亲我”

林疏玉愕然。

相处了这么久,他从不知道柏洛斯有自杀的念头,或者说潜意识里以为对方之前是因为有未竟之事才无法抽手离去。但仔细想想,并不是这样。

复活之术是柏洛斯二十五岁时开始了解的,在此之前还有漫长的六年时间,更别提之后他还以为自己失败了。至于帝国,在柏洛斯心里大约也就是一件遗物,比起承受永无止境的痛苦来说,让位给他人后自戮其实是种相当温和的解脱。

但这种解脱对于柏洛斯来说,居然也是种奢望么。

林疏玉喉头酸楚,机械般地追问:“为什么死不了?”

“因为就是死不了。”柏洛斯干巴巴地说:“我是深渊的源头,是黑暗本身,是世界上所有恶欲的结合体。只要世界上还有人活着,就有源源不断的贪婪、嫉妒、杀欲产生。杀死我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了所有人。所有人都死掉后,世界上就没有欲望了,我也就死了。”

“……你会试吗。”

“我不知道。我不想那样,但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柏洛斯表情空白道:“也许有一天,当我再也忍受不下去的话,可能会吧。”

林疏玉短暂地闭了一下眼睛。

耳边莫名响起了二十八岁的柏洛斯那恶狠狠的声音“我要伏尸百万,我要流血千里,我要生灵涂炭,我要让您一生的心血全部毁于一旦……”

“可我舍不得。”

“帝国是您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没了这个,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原本林疏玉以为那些话都是柏洛斯赌气时乱说的。但事实就是这样,柏洛斯必须毁掉一切才能从痛苦中得到解脱。

因为不舍,才会忍耐,才会煎熬,才会在人世间日复一日地受折磨。他还要继续和毁欲相残很多很多年,唯有在白日的梦境或是酒醉的幻影中才能短暂地逃脱。

林疏玉沉默着伸出手,用纤瘦的手臂环住了柏洛斯的身体。柏洛斯颤抖的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希冀,低声问:“您是看不下去,所以才来带我走的吗?”

林疏玉看着柏洛斯的眼睛,实在无法在那样的眼神下泰然撒谎。柏洛斯的神情渐渐悲恸起来,像只夹着尾巴被人踹得满地乱滚的狗。他回抱着林疏玉,近乎恳切地哀求道:“您就不能骗骗我吗,就连骗骗我也不行吗?”

林疏玉的睫毛带了点湿意,说出的话却是:“别哭了。”

“嗯。”柏洛斯胡乱应了声,擦了擦脸上的水。他眼中的希望已经灭了,自嘲般地扯扯唇角,笑容像画上去的似的:“我就知道。可现实太痛苦,我总忍不住去想那些虚无缥缈之事。想多了,人也就疯了。但好像也只能这样,不然太难受了。”

林疏玉苍白道:“也没有很疯。”

“怎么没有。”柏洛斯失笑:“现在的您不也是我想出来的吗。”

林疏玉哑口无言。他是对方想象出来的吗?当然不是;但他救不了柏洛斯,也不能带他走。对于这条时间线上的柏洛斯来说,他和幻觉之间又有什么区别呢。

就像前两次那样,把自己当作假象就好了。如果真的以为他存在,那何尝不是又要承受一次得而复失之苦呢。

柏洛斯摇摇头,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站起身,自言自语道:“算了,这些都不重要。现在最要紧的是重新给你打一副棺材,现在的太烂了,什么垃圾也能胡乱碰您,呕。”说着往青年身上踢了一脚。青年已经被傀儡术操控住,连眼珠子也不转,挨了一脚后直挺挺地扑在了地上:“您说不想见血,那就不见,饶他一命算了。唉,您都不知道心疼我,就知道护着别人。”

“您别生气,我不是故意埋怨您的,您对我的好,我记得很牢很牢,没有一天忘记过。”他像困兽一样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喃喃道:“这些年我受了他们多少委屈,人人都来觊觎您,气死我了。我也不是故意把您的身体单独挪出来的,实在是因为您一个人在皇陵里不安全,我不放心。但没想到就算这样他们也要来偷!来抢!真是岂有此理。这一回我要用世界上最坚固的材料,造一副最坚牢的棺材,最好和皇宫整个连在一起,不论谁来都带不走……”

林疏玉想拉他没拉住,双腿又动不了,只能看他像神经病一样边踱步边嘟囔。突然,柏洛斯的脚步一顿,蓦然惊醒般道:“哦对,您说了不想见血,差点忘了。但我实在等不了了,多一秒我都想死。我出去弄吧,委屈您在这里多等一会,很快就好。很快,我们就回宫。”

柏洛斯的话又破碎又急促,前后逻辑基本是一截一截的,说完就出去了。林疏玉看得有点懵,怔了好几秒“最坚固”的材料?出去弄?去哪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