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絮哦了一声,低声说:“你睡吧,我去帮你把院门关好。”

胡三郎用一床被子把那小孩抱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张粉嫩嫩小脸露出来。他自己脱的只剩短衣,一边吸气一边钻进冰冷的被子里,刚准备把蜡烛吹灭,就见周絮关了屋门,一边脱外套一边走到床边。

“你……”胡三郎一怔,周絮已经一脸平静地爬上炕,准备把中衣也脱了。

胡三郎按住他的手,有些不自在地说:“你不回去?”

周絮低头解腰带,语气很自然地说:“外面雪有一尺厚呢,走不了,我留下来给你暖被窝。”

“周絮,你……”胡三郎坐起来,语气有些疏远:“你这样……没意思。”

周絮自顾自地脱地只剩下里衣,雪白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精壮的小麦色胸肌。他认真地看着胡三郎的眼睛,语气温柔:“我只是心里想对你好,便这样做了。蕴楚你是聪明人,你知道我的意思。”他揉着胡三郎的头发:“我不逼你,如果你想,我可以这样一直做一个不远不近的朋友。”

胡三郎不耐烦地侧头避过他的手,重新躺下缩进被窝里,他在烦恼的同时,听见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狂跳。

周絮挥灭蜡烛,在黑暗里躺在胡三郎身边。胡三郎的身体僵硬地像个小木棍,同时又冷冰冰的。

周絮摸索着攥住他一只手,像是火炭包围住一个小冰块,他用近似耳语的声音说:“抱住我,别冻僵了。”

胡三郎磨磨蹭蹭地侧过身面对他,周絮火力旺盛,浑身散发着热量。胡三郎犹豫着把双手放在他掌心,过了一会儿挪动的身体一寸寸贴近他,最后禁不住温暖的诱惑,抛却一切心里障碍,迅速地钻进周絮怀里,他头依偎在周絮胸口,像靠在一块散发着热度的大理石上。蜷缩着腿,膝盖顶在周絮肚子上,冰凉的脚丫肆无忌惮地踩在他小腹上。

周絮一个哆嗦,难耐地按住他的腿,无可奈何地说:“脚别乱蹬,腿伸直一点。”

胡三郎把头埋进被子里,声音闷闷地:“不,有个郎中说,弯着腿睡觉能长个呢。”他从被子里露出一个头,用有些幼稚的口吻问:“周絮,我什么时候能像你这么高啊,嗯,肩膀这么宽。”

周絮一边把他的腿拉直,一边淡淡说:“你怎么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胡三郎身上暖和,很快就昏昏欲睡了,不过嘴巴仍然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周絮,小娃娃还喝奶吗,我们明天买一只奶羊回来吧。”

“嗯。”周絮把下巴抵在胡三郎头上,随口答应。

胡三郎眼睛闭上,大脑昏沉,开始胡言乱语:“为什么娘亲有奶,爹爹没有呢。”

周絮大脑卡壳,不知怎么回答,索性不理他。

胡三郎弯曲着食指轻轻点周絮胸口的突起,用几乎听不到的语气呢喃:“为什么……没有呢?”

周絮腾出一只手把他的手指隔开,胡三郎又用手指点着自己的胸口,轻声说:“这里也没有。”说着便沉沉睡去。

周絮深吸一口气,把胡三郎的两只手攥紧,他对着黑夜苦笑一声:小妖精,真要命。

温和的男青年

初冬的一场雪没有太大,然而雪消融之后,天气便彻底寒冷下来,即使有太阳出来,那风依然冷的像刀子一样。

胡三郎像养一只雏鸟一样养着这个小孩,刚开始是新鲜好玩,每天也兴致勃勃地煮甜粥喂他,这个小孩快一岁了,虽然能哭会笑,会坐会爬,但毕竟还没什么自主意识,喂他什么就吃什么。然后三天过后,那小孩也委顿在棉被里,双脸赤红,呼吸微弱,是个将死的光景。

好容易郎中来,灌了几口药下去,孩子的命算是保住了。那郎中也是个心底善良的,看着旁边站着的诚惶诚恐两个青年,硬生生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只是严厉地说:“这孩子虽然小,可也是人家十月怀胎生出来的,你们这么养他,简直是草菅人命!”

周絮和胡三郎毕竟年纪轻,并且是两个男孩,从来不知道养个小孩比养小狗难多了,当然,他俩人连小狗都养不活。

周絮把孩子抱到自己府上,请来一位上年纪的大婶照顾小孩,没过几天,孩子就又活蹦乱跳起来,每次见到胡三郎来看他,就在奶妈怀里伸着双手要抱抱,嘴里含含糊糊地乱叫。

胡三郎倒不怎么喜欢小孩子,便意思着去捉住小孩的手,胡乱逗弄两下。没想到小孩子淘气,嘟着嘴朝他吐唾沫。胡三郎哎呀一声,忙掏出手帕擦脸,小孩子得寸进尺,一双胖爪子开始抓胡三郎的头发。

胡三郎也是不肯吃亏的人,从奶娘手里抱过小孩,开始一上一下抛着吓唬他,小孩子被他逗的一会哭一会笑,四肢踢来踢去,很开心的样子。

胡三郎喜欢这个活泼可爱的小玩意,并且起了个名字叫无忧,不过除了他自己这么叫,其他人还是习惯称宝宝。胡三郎经常跑到周絮府上看小孩,有时候一玩就是一天。反正在这种冬天里,整个世界都在放假。

冬天的白天特别短,胡三郎把无忧交给奶娘,自己刚准备回去,外面已经接近天黑,并且下起了纷纷扬扬的碎雪。

周絮从屋里走出来,看着天气,对站在门口的胡三郎说:“蕴楚,不如住在我这里吧,我这边房子多,而且下人也多。”

胡三郎想了片刻,无奈地说:“也好。”说着并不转身,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庭前的点点雪花。这是个很大的四合院,空旷的院子里,四周都是橘红色的灯光。在有限的照射范围内,飞雪像死去的白色小蝴蝶一样安静地坠落。

周絮站在胡三郎背后,看着他发呆的样子,轻声说:“在想什么?”

胡三郎像是被惊醒了似地,微微动了下身体,很老实地回答:“没想什么,发呆。”

两人静默了片刻,周絮很自然地握住胡三郎的手,虽然是第一次,但却温暖牢固,带着挣不开的力度。胡三郎微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轻轻依偎着周絮,很温暖。

不得不说,周逸和胡三郎认识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一起去滚床单了,而周絮和胡三郎认识了一年多,才刚刚牵手。这个和策略无关,只是在合适的时间里遇到了合适的人。

胡三郎是那种无论如何不会被轻贱对待的人。他少年时候温和安静,青年时候温润如玉。对待周絮,是一种不主动、不拒绝的态度,也许还不负责……

幸亏他喜欢男人,否则……太可恶了。

习惯伤人

接近年关时,下了一场大雪,地上积雪足有三尺厚,踩上去吱吱嘎嘎地响,各家各户开始置办年货,小孩子们也拿着炮炸四处玩闹。

周絮现在眼里心里只装得下胡三郎。胡三郎和他偶然聊天,说到自己小时候总是看着别家小孩玩炮仗,他既想玩,又害怕的很。如今倒是不怕了,可惜也没有玩闹的心了。说的时候是随口一说,谁曾想到了傍晚,就有五六个周絮的小厮抬着各式各样新奇的烟火摆在庭院中央。

胡三郎虽然没说什么,但显然是高兴极了,吃了晚饭就欢快地跑到院子里,这些烟火都是很少见的式样,一码码整齐地放在白雪当中。红彤彤十分好看。

周絮从屋子里给他搬来椅子,让他离烟火远远坐着,自己拿了燃香,在夜色里点着了一捆烟花。

一点点红色的火光腾空而起,伴随着噼噼啪啪的炸裂声,天空上出现各式各样绚烂的烟火。

胡三郎以前只远远地看过朱门富户家里有这么漂亮的景象,如今就在几尺之外看到一束束绿色紫色红色的烟火绽放,星星点点洒落下来。他脸上带着傻傻的兴奋的惊奇的微笑,抬起头,微微张着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带着奇异的光,偶尔发出一声轻轻的惊奇的感叹。

他看烟火,周絮看他。对周絮来说,这种从小看到大的烟火单调乏味,实在不值得自己累酸了脖子去看,反正都是那个样子那个颜色那个过程,没有任何惊喜。反而是胡三郎这种认真到幼稚的表情很让人心动。

周絮阅人无数,美男美女见多了,胡三郎并非绝色,何况小男孩最勾人的年龄是十三四岁,柔软无骨,男女莫辨。胡三郎已经过了那个年纪,是一个略带青涩的温润清秀的青年男子。一般喜爱娈童的人,对他也没什么兴趣的,何况胡三郎平时举手投足都是一副斯文的正派青年,没有那种骚头骚脑的脂粉气,谁能看得出他喜欢男人?不过那些有龙阳之好的人,见了他这种清秀温润的正经青年,多半要流口水了。

周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胡三郎,没有咽口水,倒有些口干舌燥。在忽明忽暗的夜色里,胡三郎长身玉立,微微掂着脚尖,烟火照耀着他白皙的肌肤,自然成型的柔软眉毛,流光溢彩的大大眼睛,卷曲纤长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小巧柔软的粉色嘴唇,黑发松散垂下散落在纤细的肩膀上。烟火落尽,胡三郎忽然侧过脸,冲着周絮抿嘴一笑:“没有啦?”

周絮盯着他一排小白牙,呼吸有些急促地说:“没……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