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听了这话,呆了半晌,轻轻拍了他后背一下,又气又笑道:“你这小鸭子,不会叫也就罢了,在我床上说其他的客人,就不怕扫了我的兴致。”

胡三郎瞧周逸不是真的生气,也不去费力气赔笑敷衍,昏昏沉沉地只是要睡。这种十几岁的男孩,正是爱吃爱谁睡长身体的年纪。那些入了娼籍的小孩子,不论白天夜里,只要是有客人点了,就要笑靥如花温顺伶俐地去服侍人,是没有自主休息的时间的。并且小倌最好的年纪就是十二三岁,抱起来纤细轻盈柔弱无骨。比一般女子好要可人,故老鸨故意让这些孩子每日吃一点食物,时间长了都是一副若柳扶风的娇怯模样。很多小孩子受不了那里的挨饿受罚,有胆大逃走的,能真的逃跑以后也是流落街头,若是被抓回来,先打个半死,再丢到下等的娼馆供人作践,熬不过半年也就死了。

胡三郎是苦孩子出身,和那些因为家道中落卖进来的小孩不同,他不知道好日子应该是什么样的,所以在这里他也不觉得苦。老鸨看他漂亮又乖巧,也很喜欢他,胡三郎倒因此免去了一些皮肉之苦。

周逸最喜欢这种乖乖的少年,瞧他痴痴傻傻的的样子,不知道是调1教地太好还是来不及调1教,不论怎样,周逸都极爱这种调调。他一点点摩挲观赏着少年滑溜溜的皮肤,心神荡漾起来。突然看到少年大腿内侧有一片红红的的伤疤,像是烫伤,也没涂药也没包扎,大概是之前已经结痂了,在刚才一番动作后又裂开了,几丝血慢慢渗了出来。周逸皱眉,本来觉得恶心,却又有点心疼,轻轻拍醒了胡三郎,低声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伤,怎么也不包扎一下?”胡三郎迷迷糊糊地低头看了一眼,立刻清醒。他翻身跳下床,找到自己丢在桌上的手帕,胡乱擦了几下,他全身赤1裸地站在地上,狼狈地抬头看周逸,讨好又可怜地笑:“哥哥,对不起。”

周逸招手让他过来,轻声说:“没事,哥哥不嫌腌臜。”他起身下床找来一点药膏和布,打开胡三郎的双腿,慢条斯理地给他涂药。他给他涂药一边问:“这是怎么伤的,都几天了也不知道抹点药,玩疯了?”

胡三郎坐在床头,玩着自己的头发,说:“就是前几天去吴举人家里玩,我在床上睡着了,他就拿烟斗烫我。呵呵,真是个老混蛋。”

胡三郎笑得漫不经心,周逸听了不是滋味,抬头看他一眼:“不想笑就别笑了。”

周逸给胡三郎包扎好,突然问:“你知道你父母现在在哪里吗?”胡三郎摇头道:“我是七岁那年和家里人逃难到这里。他们把我卖了后就走了。不知道他们去哪了。”周逸心中有了主意,打发胡三郎再睡一会儿,自己有事出去。

胡三郎是睡到半夜才醒的,醒来屋子里一片黑暗。他估摸着大概要回去了,忙找到衣服穿上,推门出去时,外面月亮很好,他寻思着要去前院向客人道个别,到了前院看到花厅里灯火通明十分热闹,大概是在宴请朋友。胡三郎瞧了半天,没看到周逸,自己也不敢贸然进去,正着急时,后面有人轻轻叫了声:“少爷。”

胡三郎见是周逸的仆人,忙问:“你家主子呢?”仆人恭敬地答:“老爷在少爷的房间,正问你去哪了。”胡三郎瞧他言行古怪,也没在意。

周逸正在房间坐着,看到胡三郎走进来,吩咐几个仆人都出去。胡三郎犹豫着说:“周公子,我该回去了。”

不苦吗

周逸对他微微一笑,把一张纸递给他:“回哪去?”

胡三郎瞧那纸,竟是自己当年签的卖身契,纸面发黄,他只在签的时候见过一次,偏偏记得非常深刻,这一次又见,心里忍不住泛酸。他抬头问周逸:“怎么在你这里?”

周逸摸着胡三郎的头发,慢条斯理地讲了自己的计划,他准备让胡三郎充当自己的儿子,对外界就说自己找到周絮了,这样自己家人也不用悲悲切切了,何况胡三郎乖巧可爱,他也很喜欢,正好借此机会帮他脱离苦海。

胡三郎隐隐觉得自己遇到一件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了,他唯恐是空欢喜一场,也没有太高兴,只是问:“虽然长的像,但是声音神态肯定不同,只怕冒充不来。”

周逸之前已经考虑得很周全了,就对他说:“少年渐渐长大了声音都会变得,至于神态性格,一个人遇到了巨大的变故,自然性格大变。还有以前的记忆,就说你脑子受了重创,想不起来。其他的东西我慢慢教给你。其实不过是哄我家中人高兴罢了,就算不成,到时我就放你自由。”

胡三郎看他说的详细周全,心中渐渐相信起来,静静站在那里,眼睛眉梢是难以抑制的喜悦。

周逸又指着那个卖身契说:“这个东西你留着吧,想怎么处理都行,可是你不要想着从我身边逃跑哦,乖乖跟着哥哥,否则打断你的腿。”

周逸看他还站在那里犯傻,就去推他,不料胡三郎突然几下把卖身契撕了粉碎,一口塞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嚼着。周逸无语看着他:“不苦吗?”

胡三郎一言不发地嚼着。周逸让他吐出来:“好啦,嚼碎了,吐了吧。”胡三郎一仰头就咽了。

他看着周逸,眼睛弯弯嘴角弯弯,是个小孩子傻乎乎的笑容,本来想说几句感谢讨喜的话,还没张嘴,鼻子酸了,他不敢张嘴,怕一开口就要像野孩子一样嚎啕大哭惹人讨厌。突然腿一软,他跪在地上周逸重重磕了几个头。

周逸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本来还想开玩笑。看到胡三郎一脸的泪水,强忍着抽泣的模样,心中有些难受。把胡三郎搂到胸口,他不说话,只是递着手帕,轻轻拍打着他。

痛哭流泪都是要有人看的的,胡三郎自从父母把他卖了之后就很少哭了,因为哭了不但没人来关心,反而会被一群人哄笑,被打得更厉害。

他知道在周逸的怀里不会被嘲笑,像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孩,哭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周逸的脖子被胡三郎紧紧搂住,胸口也湿了一片,他也不觉得厌恶,饶有兴致的拍着胡三郎的后背。

不知过了多久,胡三郎的声音渐渐变成了轻轻的抽泣,周逸伸手从桌上拿起一杯茶,递到他嘴边,说:“歇会儿?”

胡三郎“噗嗤”笑了,不好意思地接了水杯。周逸默默看着他,慢慢说:“以后你就是周家的少爷了,之前不管你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都要一刀两断。明白了?”胡三郎很乖顺地点点头。

周逸又笑着说:“来,先叫一声父亲大人。”胡三郎睫毛上还挂着泪,笑嘻嘻指着他说:“老不羞。”

原来周逸离开胡三郎后先去取银子赎了他,又告知几位朋友这人的确是周絮,因此几个朋友晚上来道贺,在前厅喝酒庆祝。

周逸来找胡三郎是要他去见见那几个叔叔伯伯,岂料在胡三郎这里哭哭笑笑良久,几个朋友已经告辞了。

周逸看天色晚了,就拍拍胡三郎:“好好睡吧,明天咱们就回去了。”胡三郎满心欢喜地撒娇:“下午睡过了,再说一会儿吧。”

周逸是有些累了:“你是睡过了,我可没有。”说着往外走,

袖子被胡三郎扯住,他回头刚要说话,就被一个小小的身体抱住了。胡三郎踮起脚尖,急切地舔他的下巴和嘴唇。周逸的下巴被啃得口水淋漓。

他轻轻推开胡三郎,笑道:“小毛孩,快点睡,否则让你明天起不了床。”胡三郎讪讪地笑了:“知道了。”

第二日,胡三郎同周逸一起上船,在船上和几位叔叔伯伯们见了面。胡三郎话不多,见了人就乖巧地笑。众人之前都知道周家少爷的恶名,此时见了知书达理文质彬彬的周少爷,都赞叹艳羡。道:“周兄真是有福了。”

至于周少爷这一年来的遭遇,因为都心知肚明,所以都心照不宣地不提。胡三郎就这样蒙混过关了,心中十分开心。

他们回去大概要十几天的路程,两岸风光无限,几位公子每天喝酒作诗,十分快活。周逸担心胡三郎同他几个朋友多交谈会露出马脚,所以一直把他带在身边,一处吃饭一处睡觉,不许他和别人多说话。被几个朋友嘲笑说,“难道怕儿子又丢了不成。”

玩腻了

这一日几个公子邀请一个唱曲非常好听的姑娘来玩……唯独周逸不在,一个人就嚷着要把周逸拉过来,其他人就笑:“怕是和他的宝贝儿子在一块呢,老谢,你和他最好,去把他叫过来。”

老谢就是那日在船上的谢公子,叫做谢蒲。谢公子欣然应允,到了周逸的舱门,正遇到胡三郎和周逸在吵架。

胡三郎少年天性,第一次外出十分开心,想出去看看。周逸则让他好好在船上看书,不许出去。胡三郎不敢违逆他,又气不过,就把周逸给他的书扔得满地都是。

谢蒲听了吵架内容觉得好笑,忙把周逸劝住说:“周兄你怎么越活越倒回去了,絮儿正是爱玩的年龄,你总这么拘着他也不好。他刚和家人相认,玩一两天也不值什么,等回了家后再好好教导吧。”说着一手拉着着周逸一手拉着胡三郎往外面走。

胡三郎听说要出去玩,自然高兴,偷眼看周逸,可怜巴巴地用眼神乞求,周逸看了他一眼,虽然带着怒气,却没阻止。胡三郎心中高兴,对周逸讨好又谄媚地笑笑。周逸看他那个样子,也忍不住要笑,忙低头掩饰。

谢蒲没看到两人挤眉弄眼,只是拉着胡三郎的手有些发烫,他强忍住不去偷眼看他。只是在心里叹息:这就是那天在船上的少年,虽然当初只是远远一个身影,可以够勾魂的了,更那堪近看。

三人入了酒席,周逸伸手去拉胡三郎,胡三郎怕他还在生气,忙躲一边,大家不禁哈哈大笑,有位公子笑着说:“看周小公子这避猫鼠的样子,怕是平日没少挨打。”周逸不管他,自去找了位置坐。谢公子拉着胡三郎坐到另一边。

这时羯鼓一响,帘内的姑娘开始唱了,时时下最新潮的小曲,大概是新妇思夫的意思,婉转动人。众人都屏气凝神地听,胡三郎低头慢悠悠吃着桌上的葡萄,听的不甚在意,他听曲子五六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低头一口一口吮吸葡萄,突然抬头对盯着自己的蒲问:“你怎么不听曲子,看我干什么?”

谢蒲笑着低声说:“人前伯伯叔叔叫的挺亲,人后就“你”啊,就算失忆了,也不能这么没教养吧。”

胡三郎也不答话,周逸的一帮朋友,胡三郎眼睛一扫就知道是风月场上混久的,若是之前见了这帮人必定未语先笑曲意逢迎。不过他现在脱离娼籍,见了这些人是半句好话也说不出。

周逸也很久没有玩闹过了,不过胡三郎在场,他怎么也提不起兴致,闷闷地喝了几口酒。看到胡三郎没心没肺地吃喝心中恨道:真是个吃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