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仁抓起座机听筒拨电话,通话期间不时瞄一眼表情严肃的祈铭。听吕袁桥说,罗家楠这回好像要挨处分,不知道结果严不严重。刚进大厅的时候,他看两名臂上戴着“督察”袖标的人拐进了重案组办公室。
真是的,当官的就是叽歪,破案不比处分人着急?
楼下高仁替罗家楠抱屈,楼上正主扯着无所谓的笑脸直面督察。反正都是老熟人了,罗家楠这些年不知道被督察请去喝过多少次茶,整就一死猪不怕开水烫,弄得人家一听跟他有关都犯怵。
“精致利己主义?”周督察皱眉记下他的陈述,“这是什么组织?”
罗家楠没皮没脸一耸肩:“我也不清楚,你们有兴趣的话,自己上网查查呗。”
“你好好说话!”
旁边那个年轻的被他这吊儿郎当的态度搓起了火气。督察被称为“警中警”,见着他们,哪个被调查的警察不得规规矩矩说话,头回见态度这么嚣张的。
“小刘,做好笔录,别的不用你管。”周督察抬手一拦,继续目不转睛的盯住罗家楠,语重心长道:“罗警官,你可能还不知道,上面现在严抓违规办案的人员,你,不想竖这个典型吧?”
罗家楠嘴角一扯,挑眼望向对方,皮笑肉不笑的:“我看是您想竖个典型冲业绩吧,周督察。”
年轻督察忍无可忍,愤而掷笔:“罗家楠!这是正式的询问!你要为你说的每一个字负责!”
“我负责,我肯定负责。”罗家楠垂手一拍桌面,动静不大,却是稍显蛮横,“就你们说话的功夫,还有个意图谋杀的犯罪嫌疑人在外游荡,二位,你们要是觉着抓我比抓他对社会更有贡献的话”
他将袖管撸至肘弯,随后向前伸出双臂,眉眼间投下片深沉的阴影
“那就铐呗。”
TBC
第一百九十八章
气走督察, 罗家楠照例被陈飞削了一顿,转脸奔楼上去找林冬。林冬也刚接受完调查,查他的督察比查罗家楠的运气好点, 至少出门的时候脸不是青的。
听罗家楠叨叨完自己刚才的“英勇”举动, 唐喆学不由替他捏了把汗:“楠哥, 你不怕他们停你的职啊?”
“停职正好, 我可有日子没休过假了, 上午停职下午就带我媳妇旅游去!”罗家楠满不在乎。不怪唐二吉同学没见识, 谁让他没摊上那脾气暴躁的领导。换陈飞试试?全系统里唯一一个拿保温杯砸过督察的就是他。
上梁不正下梁歪嘛。
“别管他们了, 反正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林冬把头天走访得来的记录递向罗家楠,挪屁股坐到自己的办公桌边,居高临下的看着赖在唐喆学椅子上人, “昨天我和二吉去韩承业的工作单位进行了走访, 询问了科室当班的所有人员,和夏勇辉说的一样,他跟同事间的关系处的还不错,也没见谁和他起过争执。”
“病患家属呢?”罗家楠边说话边翻看笔录。
唐喆学说:“他管床的那些家属都对他评价很高, 说他耐心细致,很会替患者着想,听说患者家里条件不好,他就改开便宜的药。”
“嗯,听起来他人还不错,可这样的人能得罪谁呢?”罗家楠抬手搓着眉毛,眼睛一行行扫过唐喆学那鬼画符一样的笔记。也不算是鬼画符,有一些是速记符号,老刑侦都能看明白。
目前的情况是,怀疑精利归怀疑, 没有实质的证据支撑,还得按部就班的调查受害者的社会关系。林阳也说,自己钓上的那个家伙没有反常举动,如果被发现是冒名顶替内部人员套话,早该和他切断了联系。但也不排除对方将计就计的可能性。
真相未被揭开之前,任何疑点都不能放过。
林冬的想法是,韩承业被注射麻醉剂导致昏迷不醒,那么就得考虑嫌疑人有医学背景。另外麻醉剂属于管制药品,非内部人员拿不到,而且过量会造成呼吸抑制,诱发脑缺氧急性肺水肿导致死亡,韩承业长时间昏迷却没死,说明用量精准,所以决定先调查他的同事。
看着看着,罗家楠把本子倒着递还给林冬问:“这人,你亲自问的还是二吉问的?”
林冬低头看了看,是韩承业单位的科室主任,随后点了下头:“我问的,怎么了?”
“这人说话挺有水平的。”罗家楠指了指本子上的证词,“你看,问到韩承业的工作表现,他的评价是‘年轻人嘛,不犯几次错误哪能成长,我们年轻那会还不都是被主任一路骂过来的’……真有意思,他这么说,感觉像是拐弯抹角的批评韩承业的业务水平。”
林冬轻巧耸肩:“他是韩征的儿子,而韩征是业界的标杆人物,韩承业能进眼科那种油水丰厚的科室十有八九靠拼爹,关系户谁看的上?”
想想韩征为了找儿子能大半夜的去惊扰省委书记,罗家楠点头表示认同林冬的看法。不过既然知道他背景深厚还敢动他,老实说,除了精利那帮疯子,他想不出有谁这么不开眼。然而冥冥之中又有种预感,这事儿可能真跟那些疯子无关。
这时祈铭打过电话,让他和林冬去法医办,说毒药理结果出来了。不是他催的紧人家才出的快,听高仁的意思,昨天上面就和司法鉴定中心打过招呼了特事急办。不得不说,韩征为了儿子可谓是面面俱到,领导一句话,比他们平时办案求爷爷告奶奶的求着人家加急都管用。
“毒药理分析显示,韩承业的血液中含有七氟醚、咪达唑仑和阿曲库铵的代谢残留。”
祈铭将报告展示给他们,随后进行说明:“这表明他先是被人用吸入式的七氟醚麻醉,然后注射了可导致长效昏迷的咪达唑仑和阿曲库铵混合麻醉剂。”
多年的刑侦生涯令罗家楠对犯罪嫌疑人的举动有精准的分析能力,证据摆在眼前,立刻有了想法:“这人先给韩承业捂晕,再打麻药,说明他知道自己硬碰硬不是对手。”
还在研究毒病理报告的林冬面露赞同,接话道:“嫌疑人使用的车辆是接收医院换洗床单的,这个不是内部人员接触不到,说明嫌疑人肯定是医疗专业人员。”
“嗯,我这就去他工作单位再问一圈。”罗家楠说。林冬和唐喆学当然值得信任,但毕竟昨天只问了一部分人,还有没当班的,今天他去补个漏。
“我和你一起去,行么?”夏勇辉谨慎的征询意见。
“啊?你去干嘛?”罗家楠这才注意到他缩在办公室的角落里,刚进来的时候都没发现屋里还窝着个大活人。也难怪,就夏勇辉那一脸憔悴样跟行将就木的似的,不留神看都看不出他还在喘气。
“我在医院工作过,嗯,跟科室的人打交道比较方便,可能有些话他们跟你们不好说,跟我说就……方便点。”
夏勇辉实话实说,某些内部情况外行人根本不知道,说了还给自己找麻烦。有个知根知底的一起去,八成能多刨出点线索来。再说事关韩承业,专业上用不着他,陪床更轮不着他,再不找点事儿干,他怕自己闲出毛病来。
上了车,罗家楠看夏勇辉拽安全带都拽得有气无力的,皱眉道:“要不你上后座抓功夫睡会,瞧瞧你那脸,跟苦瓜一个色了。”
“死不了,没事的,破了案心里才能踏实。”扣好安全带,夏勇辉无奈叹息,“你知道么,韩征给我查一底儿掉,一听说我是卫生厅副厅长夏宏碁的儿子,立马就去跟我爸联系了,结果我爸昨儿晚上打电话臭骂我一顿,说我把他的脸都丢出大气层了。”
碰上这种家长里短的烦心事,罗家楠没什么好劝的,只能说:“嗨,人没事就比什么都强,老家儿爱说什么让他们说去,骂你两句那也是他的权利,谁让他生了你呢?再说他也就是骂骂你,搁我爸?直接一脚踹跪地上了!”
“你爸可真‘疼’你。”想象了下罗家楠吃瘪的德行,夏勇辉不自在的扯了下嘴角,眉眼间的阴霾终于散去些许。
说话的功夫车已开出院门,夏勇辉望着车窗外密集的车流,忽然想起什么,问:“祈老师现在天天住酒店,安全么?”
“啊,有朋友给安排,我有功夫的话也一起过去。”
提起这事,罗家楠不免感慨邵辰真是个靠得住的好小伙。以前没觉着这哥们多细致多有能力,直到昨天给祈铭办入住他算见识了:所有可供祈铭随机入住的房间都是邵辰选的,首要条件就是离防火通道近,这样一旦发生危险,可以不用在迷宫般的走廊上逃命;其次是负责房间清扫的人员,他都按楼层给调了班,确保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连续打扫祈铭住过的房间;再者,他在每一个房间的衣柜里都放置了辣椒水喷雾,有突发状况祈铭可以为自己争取逃跑的时间;所有的一切安排好,他又叮嘱大堂经理每天换班时都跟前台说明一次,这些房间能不安排其他旅客入住就不安排,什么时候祈铭回家住了,再正常接待客人。
可惜了这么好的小伙子,罗家楠觉着,屡次被甩,也不知道那些姑娘的要求咋就那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