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户口早早迁走的话,户籍系统里缺失记录倒是很正常。”苗红转头看向陈飞。

陈飞点点头,表示认同。

罗家楠将复印纸往桌上一拍,回手疲惫地揉了揉额角,闭着眼说:“我打算待会再去找趟徐村长,跟他一个个对族谱上的人,看看有没有遗落的。”

“嗯,我年轻那会,跟着派出所的下去做人口普查,那些族谱帮了大忙,上下三百年啊,真比户籍系统里全多了。”陈飞说着,斜了哈欠打的跟犯了瘾似的罗家楠一眼,“开完会你抓紧睡会,困的直打晃,怎么开车?”

“没事儿,待会让我小师弟开车,我跟后座上眯哈~~~~”话没说完,罗家楠又打了个哈欠。一边挤眼泪,他一边后悔不该在回局里的路上带祈铭钻黑巷,差点给那辆车龄十五年、里程数超五十万公里的破车折腾散架。

可谁让他听见媳妇说“我爱你”呢?这仨字的功效比蓝色小药丸强一万倍不止。该!长记性吧,以后别他妈明知要连轴转还作死了。

“师哥,我待会得去受害者家属那一趟,他们有意拿钱和解。”

吕袁桥歉意地朝罗家楠耸了下肩。他说的受害者是之前被丈夫捅了的那个奸夫,万幸,人没死给救回来了,暂时不需要他们家高仁加班尸检。回头等人出了ICU,给出个伤情鉴定报告即可。

虽然嫌犯拿刀捅了人,但说心里话,吕袁桥挺同情对方的。经过多方走访,问谁,谁都说是那男的是被媳妇逼到这份上的。这不是他第一次逮着媳妇出轨,可钱、房、孩子都攥在媳妇手里,他要离婚,基本上就一无所有了。被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底线和身为男人的尊严,任谁都很难想得开。

问他媳妇为什么出轨?他媳妇原话是“他早就不是个男人了。”

罗家楠眯眼皱眉扫了一圈,朝做会议记录的那个抬抬下巴:“欧健,你开完会有急事要忙没?”

被点到名的人赶忙抬起头,有些拘谨地看着罗家楠:“没……没什么事儿,师傅暂时没给我安排活儿。”

“那成,你待会跟我跑一趟。”罗家楠掏出车钥匙,顺桌子滑到欧健手边。

欧健是许杰的徒弟,据说是烈士子女,保送上的大学,今年二十二,刚毕业。方局给他安排到重案组来,主要是想让他跟着这帮老鸟长长见识,练练胆量。罗家楠第一眼瞧见这孩子的时候,以为他走错办公室大门了,还给他指路说技术部在楼上。主要欧健长得太秀气,且过于白净,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睫毛长得能架火柴棍,化妆侦察直接套条裙子就能装大姑娘,一点儿不像个能干刑事重案的警察。

等接触一段时间下来,罗家楠发现自己的判断过于准确。他手头这起案子出现场那天,收尾时让欧健帮着抬尸体,结果刚出屋,整顿午饭全喷尸袋上了。这还不够,欧健吐完哭得稀里哗啦,要不是罗家楠当时一门心思全都挂在祈铭身上,抬脚就得给这软蛋踹出十米远。

不说老子英雄儿好汉么,怎么弄这么个玩意进来?妈的全身上下除了那张脸对的起“帅的都上交给国家了”这句话,罗家楠真心觉得欧健就不该选择走子承父业这条路。好,退一万步说,您想走,没问题,可好歹上个警校吧?光公务员考警察有蛋用!见着尸体跟见着鬼一样,不够添麻烦的。

还好没交到他手底下当徒弟,不然,练废了算!

欧健知道罗家楠不待见自己,一看有机会表现,立刻抓起车钥匙。结果不知道是太激动了还是干嘛,“嗙”的碰翻了苗红的保温杯,满满一杯红枣茶,撒的一滴不剩。

看欧健手忙脚乱地扯出半盒面巾纸擦桌子,罗家楠只想捂眼。可转念一想,又有点小期待这小子毛手毛脚的,万一一个不留神给车怼了,我就可以找老贾领新车啦!

算盘打的蛮好,罗家楠上车往副驾一坐,拉过安全带给自己勒结实。欧健看他没去后座上休息,而是像驾校教练一样坐旁边盯着自己,顿时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问:“罗副队,你不……不睡会啊?”

“不困了,诶你慢点开啊,这车可不禁造。”

罗家楠叼出根烟,正低头要点,忽觉整辆车“哐”的一震,打火机差点给自己燎了。本来他脾气就爆,这一惊一乍给闹的,火气腾的搓起,劈头盖脸一顿骂:“怎么学的车啊你!打火挂档给油起步不会啊!非他妈往墙上怼?!”

“我不……我……罗副队……这……这车挂着一挡停的……”欧健简直是欲哭无泪,别说罗家楠吓一激灵,刚打着,车就哐当窜一下熄火了,吓得他自己也差点把心脏从嘴里吐出去。

“……”

哦对,罗家楠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骂人。昨儿回来他发现这破车突然手刹不灵了,挂着一挡停的车,避免溜车。可欧健不知道啊,上车就打火,没踩着离合可不得出故事么。不过话说回来,要是个老司机,上车一般都习惯性摸下挡把,挂着挡的自然能发现。他估摸这小子应该是没怎么开过手动挡的车。

还是缺乏经验,得练。

“能不能开?”道歉是不可能滴,罗家楠继续朝新人瞪眼。

“能,能。”

欧健的紧张感又拔出新高度,干咽了好几口唾沫,深呼吸,把挡摘了,来来回回看了个遍,确认再没有“埋伏”后重新发动汽车。他一路上开得谨慎至极,并个线都得琢磨半天,离着路口老远就开始踩刹车,一个红灯都没浪费全赶上了。给罗家楠急的,就差给人从驾驶座上一脚踹下去自己开了。

四十分钟能开完的路,欧健愣是磨叽了一个半小时。好容易磨蹭到台前社,他看斜坡上空着,开上去贴着边停下。罗家楠松开安全带,刚想推门下车忽然想起什么,正要开口提醒欧健说手刹坏了,就看对方熄了火。

车停斜坡上,手刹不管用,然而地球引力不可抗拒,车一熄火立马倒着往坡下溜。没等罗家楠嚷嚷出声,车屁股“哐当”一下怼路边的石墩子上了,后车窗“砰!”的碎成蛛网状。欧健都傻了,支棱着手,愣了老半天才连滚带爬地冲下车,看着撞得惨不忍睹、连排气管都扭曲了的车屁股,惨叫一声“天呐!我把车撞废了!”。

虽然后背撞得挺疼,但此时此刻,罗家楠是发自内心的欣喜

耶!终于可以换新车了!

TBC

作者有话要说:

后勤老贾: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第十五章

兴冲冲的给老贾打了个电话,喊他找人来拖车,罗家楠在通话期间,那张浑似潜入我公安阵营的黑叉会卧底般的脸上,始终洋溢着饱满的笑意。欧健平时就有点怕他,眼下又给前辈兼领导的车撞坏了,紧张得手足无措,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抱着厚厚一摞资料,倒腾着小碎步跟在他身后。

徐村长还在小超市那等着,远远瞧见罗家楠,赶忙起身迎上。没功夫寒暄太多,罗家楠招呼欧健把自己辛苦了整整一宿的资料摊开,对着徐村长带来的族谱一个个比对。具体原因不能说,他只告诉徐村长,目前警方基本确定死者就是他们村的人。

徐村长取出老花镜仔细戴上,合上小小的眼镜盒放到一边,听欧健念一个名字,就在族谱上给他指出一个。才对了几个,欧健就发现个问题:有人的名字和族谱上的对不上。徐村长解释说,族谱上的名字是按字辈排的,其中不乏生僻字,甚至是自造的错字。早些年没有计算机录入,报户口时全靠派出所的户籍警手工填写,偶尔会出现同音不同字的情况。还有的是嫌名字太拗口,老师点名念不出来,上学之后改的。

吭吭哧哧忙活俩小时,对完警方带来的资料,再看族谱上没被勾上的人名,有三个。其中一个少年早夭,销户了。另外两个都在九十年代初出国打黑工去了,一个去了日本,一个去了美国。这两个都是徐立宁的堂哥,也是徐村长的隔房侄子。后面国家再次普查人口的时候,村里人都以为他们永远不会回来了,也直接给销了户。

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中是沿海地区偷渡的高峰期,不过落叶归根的思想同样根深蒂固。赚到钱回生养自己的土地上颐养天年,是绝大部分华侨的心愿。

欧健纳闷:“村里人干嘛不给他们保留户籍。”

徐村长摸出烟分了他们两支。欧健不抽烟,没接。收起多余的烟,他讳莫如深地笑笑:“耕地面积是有数的,一个村就那么多,可人呢是越生越多,他们一走十几年杳无音信,地就荒在那,还有宅基地,谁不想分啊?户籍一销,那些土地就能拿出来重新分配了。”

欧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就听罗家楠那边火机一弹,给自己和村长都把烟点上后问:“那后来这俩回来过没?”

“徐立行后来回来过两趟,他在日本待了二十多年。”徐村长怕烟灰落上去烧出洞来,用空着的手在族谱上点了点,“最近一趟是年初回来的,没过多久又走了。”

罗家楠眉头一紧:“回日本了?”

“是啊,过完春节没几天就走了。”徐村长微微眯起眼,稍稍压低了声音,“他是独子,销户之后啊,他家的宅基地就归徐立宁那哥几个了,二次拆迁,一家多分了一套房呐,就在那边,要盖五期的地方。”

徐村长指的是玻璃厂的方向这下线索全都串上了,而且一个众所周知要离开中国的人,死了谁会去报警说失踪?

想到这,罗家楠就跟被打了针鸡血一样,疲倦感一扫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