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能依靠的,也只有那身血肉了。

换句话说,在被买卖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不再是人了,而是一团血肉,一种食物,一份夜晚安全的保证。

鬼在吃饱之后,总会安静一些的,攻击欲降低一些,不会继续主动攻击灯光明亮的房屋。

这样的话,只要是小心一些,度过夜晚也不是那么艰难了。

除了清远会的事情之外,这些还没有见过生命逝去的学生,也有些亲眼见证了生命的消逝。

“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晚了,那个鬼正在弯腰低头啃着地上的人,尸体已经被吞噬了一半,当时就有学生受不了吐了,之后他们合力解决了鬼。”

那几个学生给人收尸的时候,他看着他们的表情,一度以为他们会哭出来,但是没有,他们的表情僵硬崩溃,却都忍住了泪水。

泪水应该留给敌人,我们只需要敌人的鲜血。

这是帝都军校第一任校长曾经说过的话,显然,这些孩子在努力理解。

但是教官其实很想说,如果很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敌人当然要哭泣,但我们当然也可以为了战友,为了民众的逝去落泪。

这并不是什么软弱。

传讯器中的消息一条条闪过,每一句话后面都代表着不那么愉快的经历,时玉一条条扫过去,靠在椅背上休息。

回去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回学校的一路就在这种沉闷的气氛中度过了,时玉拍拍手,说道:“辛苦大家了,但是我们还不能回去休息,接下来需要开一个小会议。”

他用手捏出一个小小的手势,示意真的是很小的会议。

车直接停在了校内会议室,这里面已经做了一些教官,都是他们熟悉的,负责他们这段时间训练的教官。

“欢迎回来,过来休息吧。”

会议室里被乱放着一些椅子,上面都铺着毛茸茸的毯子,周围有热水,室内放着舒缓的音乐,显然,这比起像是会议,更像是一场大型的心理纾解。

时玉在这期间,一直将那个说要退学的学生带在身边,在坐下的时候,都不忘从后面拉出来一个抱枕塞给他。

少年欲言又止,似乎想说话,但是时玉伸出手,拦住了他。

接着温声说道:“老师知道,你在外面有一些不好的经历,但是现在我们回家了,什么事都没有了,现在咱们不说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们大家认识了这么久,无论之后是分开还是继续在一块,都可以坐在这里聊聊天,说说话,对不对?”

少年将脑袋埋在抱枕里,时玉安静地抚摸着他的后背,一遍又一遍,安静柔弱的场合大抵真的可以安慰人心。

这整座会议厅都被他们征用了,三层楼里都被布置得温暖而舒适,说是聚在会场厅聊一聊,其实学生完全可以自由行动,楼上有单独的房间,楼梯走廊拐角处有毛绒做成的小窝,无论做什么都可以。

他们只是不能将学生单独放回到宿舍中,毕竟这些学生的情绪都不是很好。

而在情绪不好的时候,很容易出现意外。

这种氛围让人放松,低低的交谈声成为了背景音,有些学生在这种环境里睡了过去。

有些学生则是通过分享交谈舒缓自己的情绪。

在之前他们一直知道鬼是吃人的,但这更像是一种知识,烙印在他们的脑海里,而从来没有这么真切地展现在他们面前过。

尤其是这种展现的方式过于刺激,也过于残酷。

时玉之所以说这最后一次考核,并非帝都军校在选拔学生,而是将选择权交给了他们,正是因为这个。

每个人都会有不一样的心理承受能力,哪怕做了很久铺垫,他们中依旧会有人无法承受这种事情,会恐惧于未来的某一天,自己也会变成鬼口中的一团血肉。

既然如此。是否选择留下,便是属于他们的权利。

北城的将士们死守防线,为的不就是让他们,让民众们,有选择的权利吗?

能力者是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但这从不是必需的,他们当然也可以后退。

这一晚上就在这样宁静祥和的氛围中度过,第二天上午的时候,时玉才给学生的传讯器发送消息。

关于他们的选择留下,是否会留下来,无论如何,教官们都会为他们送出祝福。

最后有三百五十二人选择了留下,那个站在时玉面前说要退学的少年,终究选择了离开。

他给时玉发的信息里一再道歉,觉得自己对不起教官的教导,一遍又一遍地向时玉表达歉意。

时玉没有回复他的消息,而是亲自去见了他。

“你不需要向我向任何人道歉,在你是否成为能力者这件事上,我们都没有选择的空间,所以不必因为有能力却没有走上战场道歉,这并不是你与生俱来就该背负的责任,你有做出任何选择的权利。”

随着人类城市的逐渐稳定,现在能力者和普通人之间几乎没有放在明面上的矛盾,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尖锐了。

但在之前,很多人都认为能力者拥有更强的实力,就应该担负更多,如果他们都不上战场,那谁还能挡住鬼呢?

这种想法当然不正确,但是没办法,在种族存续都面临威胁的时候,任何可以延续种族的手段,都是会被接受采纳的,哪怕强迫十几岁的孩子走上战场,强迫自己的同胞牺牲在鬼的口中。

他们真的没有办法了。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的优势越来越大,这种做法很快便被抛弃,虽然能力者仍旧是战场的主力,但他们有了自由选择的空间。

只是很多人心里,依旧会保持着这种观点而已,用以逼迫他人,强迫自己。

时玉郑重其事地对着少年说道:“不必为你做出的任何选择愧疚,你只要考虑这是否是对你来说,最好的选择就好了。”

少年用力地点头,用袖子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他哑着嗓子低声对时玉说道:“我知道,教官,我…我以后……”

时玉抱住他,安抚道:“你不需要向我做出任何保证。只要你好好的,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这对老师来说就已经足够。”

这是最后一批离开了学生,在之后,他们的考核期也就正式宣布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