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上官巡视，属官及家眷都要陪同。戚时微还没来得及问自己要做什么准备，裴清荣上下扫视她一眼，道：“我替你报个病，你就不要去了。”

大凡手握权柄的人，都有些年深日久养出的独断专行，不与人商量就先下了决定。

裴清荣什么都好，就是身上那股一意孤行的劲儿太重，在外他还会掩饰一二，到了亲近的人面前，格外明显。

戚时微争辩道：“我要是不去，你不是显得越发地不恭敬了？”

“本来就不敬了，”裴清荣道，“也不差这一点。”

他解释：“我不会上秦王的船，肯定又要拂他面子，怎么也愉快不起来，你有身孕，躲远些清静养胎就好。”

他说得也对，戚时微只得依了。

秦王妻弟，那位新上任的府尹蒋德歆来江宁时，戚时微果然报了病，安安生生待在府里，也因此消息不大灵通，错过了最新的新闻。

过了两天，石青才朝她禀报：“听说九爷和蒋大人闹了些不愉快。”

“怎么回事，”戚时微肃了脸色，“仔细说来。”

“我也打听得不太清楚，总之是官场上的事，”石青说，“好像是为着今年的赋税？蒋大人说需足额收取，不得延误一天，九爷说今年经了楚王之乱，当与民休息。”

裴清荣和蒋大人还在巡视的路上，并不在城中，戚时微想问个清楚也无法，只得说：“你再使些人，悄悄地出去打听打听。”

他们初来乍到，在江宁的时间并不很长，在这种时候就很要命了。但也无法，只得尽力弥补。

“杨柳如今嫁人了，出去走动得多，让她出去办事的时候多和外头人说说话，”戚时微想了想，道，“还有丁香，她是个快言快语的活泼性子，本来就喜欢说话的，让她多出去打听打听，只是不许把我们院子里的事情说出去了。”

杨柳是在京里的时候成的婚，她嫁了裴清荣身边的一个小厮，嫁人后梳了妇人头，照旧在戚时微身边办事，因方便外出走动，分管些田地铺子。因她一贯细心沉稳，戚时微很信任她。

杨柳和丁香，一个和那些妈妈婆子们打交道，一个走小丫鬟路线，总能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姑娘，那我呢？”石青有些着急，“我也能出门打听消息！”

“我知道你得用，”戚时微安抚她，“但我如今报病，都知道你是我身边最得用的丫鬟，你才不能经常出门。”

石青恍然大悟地点头。

戚时微道：“快去吧。”

消息来得很快，蒋大人与裴清荣还在外巡视，蒋夫人先回了江宁县，指名要见戚时微。

“姑娘，您不是报着病么？”石青有点慌，“九爷还没回来，要不咱们找个借口，先闭门不见吧。”

“先前就报病了，”戚时微道，“如今蒋夫人来，又特意要见我，说什么都没有用的。”

“这……”梧桐和石青俱都有些犹豫。

“快去，”戚时微已下了决定，“把我的妆粉拿来，装也得装出些病气。”

这几个月养胎以来，她整个人都过得安逸，骨肉匀亭，不再有以前的弱不胜衣之态，戚时微拿了细白的妆粉，将脸色抹得苍白，又将唇上的血色也一并遮去了，领了几人要出门。

石青半路上抓着丁香，着急忙慌地对她道：“快去找小林，让他快马加鞭给九爷报信去，就说蒋夫人来了，特意说要见九奶奶，九奶奶已去了。越快越好！”

第63章 像是裴清荣在自己身侧划……

一行人套了马车，路途不远，不过一刻钟功夫。

到了堂前，石青满面焦急，还要拉她，戚时微摇摇头：“人不找事，事要来找人。都找到头上来了，不是躲一躲能逃掉的，再说，九郎与蒋府尹毕竟同为朝廷命官，再怎么，也不至于翻了天去。”

石青心知她说得对，只得依言扶好了戚时微，寸步也不离。

蒋夫人坐在上首，本还带着些审视的眼光，见戚时微由两个丫鬟扶着迈过门槛，盈盈下拜，再看她脸色素白，小腹微凸，立时转了脸色，连声道：“快起来。”

她原意是想来看

看这位闭门不见的裴夫人深浅如何，可不是真想弄出什么事来！眼前这个瞧着便削瘦，还怀着双身子，叫人担心不已。

蒋夫人忙叫人扶戚时微起来，好生坐了，还特意在椅子后头加个坐垫，关切问道：“妹妹身子可有不适？”

“没有，多谢夫人关怀。”戚时微露出微微笑来。

装乖扮柔弱，原本就是她强项，几句话下来，蒋夫人就连最后的一丝戒心也除了。

她原本想着，这位裴夫人出身戚家，娘家有位妹妹不清不楚卷进楚王谋逆一案，很是可疑，由此推来，戚府乃至裴夫人的站位便很值得怀疑了。面对秦王投来的橄榄枝，裴清荣如此不配合，说不准也有裴夫人的枕头风在起作用。

蒋夫人是个精干的人，性子风风火火，没有通知丈夫，当即便自己回程，要见她一面，若真是这裴夫人弄鬼，也能对症下药，谁家没有几个美姬，送去两个，再苦口婆心劝解一番，若是裴清荣真回心转意，贵易交富易妻，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待到见了真人一面，蒋夫人才心知自己想错了，眼前人娇娇怯怯，面容清婉宁和，问一句答一句，时不时还清咳两声：却原来当真是抱病！

她也是经过孕产的人，便格外愧疚，问了戚时微是怎么来的，得知是怕耽搁时间，临时套的马车，蒋夫人便道：“好妹子，你且待一会儿，我叫人把我的马车整理好，套出来，那马车要好些，路上不颠簸，你如今是双身子，不要跟我客气。”

那马车颇大，要完全套好且得大半个时辰。

戚时微应了一声，两人坐在堂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过了两刻钟，外头呼啦啦进了一大群人，浩浩荡荡。

为首的是蒋大人与裴清荣，不是在郊外巡视，不在城中吗？戚时微晃了下神，起身正要下拜，被裴清荣单手稳稳托住了。

“怎么了？”戚时微低声问。

“回去再说。”裴清荣脸色不太好看，简单道。

戚时微站在裴清荣身后，他的手仍扶着戚时微的手臂，隐隐将她护在身后。

这是种有些微妙的感觉，像是裴清荣在自己身侧划了一圈地盘，小心翼翼将她叼了进去，拿蓬松的大尾巴圈了起来。

这一群人显然是临时从外头赶回来的，蒋大人有些尴尬，忙问蒋夫人一路如何，然后大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内子与裴夫人谈得如此投机，也是缘分，我这还有些上好的积年老参和补品，赠与裴夫人，好好养病。”

蒋大人像是在拼命证明，蒋夫人没有半分要为难戚时微的意思也确实没有，裴清荣微微一笑，没接这个茬儿，简单应酬两句，便道：“感荷大人好意，只是内子身体虚弱，不敢叫她在外面受风，我便先带她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