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金麟岂是池中物,她从来就不懂裴清荣。

裴清荣去科考的前两天,其实两人吵了一架。起因是侯府家宴上,裴盛略提了一句,要为裴清荣添两个妾室。

他自己是个风流多情的人,偏偏子嗣不丰,只得三个儿子,因此对儿子们最大的重视与关爱就是赐下一个接一个的妾室,再看他们为侯府开枝散叶。裴清荣行九,但自小聪颖,如今年纪轻轻竟要考进士,这样出息,再赐两个知心人红袖添香也是应当应分的事。

裴清荣恭谨谢过父亲好意,婉拒了此事,过后裴夫人却私下又找了戚时微一回。

她话语依旧很和缓,也没有强迫戚时微做什么的意思,只说:“这是侯爷的意思,我也知道,你们新婚小夫妻正是情浓的时候。只是多两个人回去伺候九郎,能帮你分担一二,亦不是坏事。何况九郎很快就要入仕,若是今次中了进士,攀附献美的人还要更多,倒不如现下先把位置占住了,左右只是府中婢女,身契都在你手上,翻不出什么浪花,若是往后九郎纳了身份高贵的侧室才是麻烦。你放心,这两个只是伺候人的玩意儿,绝不会让她们在你之前生下孩子。”

裴夫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很是为她着想,戚时微实在没有拒绝的道理,她懵懵懂懂点头应了,往院中带回了两个玉字打头的通房。

裴清荣见到那两人,却头一次对她冷了脸,戚时微知道自己闯祸了,一颗心七上八下,可人已经领回来了,却又不能再送回去,不然岂不是明晃晃地打裴盛和裴夫人

的脸?

“罢了,”裴清荣按了按眉心,道,“下人房不是还有位置?找一处安静地方叫她们住下,只作寻常的使唤人就是。你平日也要叫人好生管束她们,叫她们做些绣活,或是跑跑腿、端茶倒水,都随你,只是需得说明白了,不要养大了她们的心思。”

他很少一次同戚时微说这么多话,戚时微全副精神都集中了,只恨自己不会写字,不能将他说的记下来,过了片刻才应了声是。

“以后莫要这样了。”裴清荣没有多责备她,仍是语气淡淡道。

“是,”戚时微道,“我往后一定不擅作主张了。”

她拿定了主意,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只管说要听裴清荣做主,再拿回来问他就是。

“也无需这样……”裴清荣按了按眉心,最终只道,“罢了,今日之事,你也不要过于放在心上。”

戚时微看不懂他神色,也不敢扰他温书,草草应了一声,便出了门去。

好在裴清荣一直没碰这两人,过不几日,就到了会试的日子,这事便草草盖了过去。

戚时微连日都觉没什么食欲,瞧着桌上的菜便恶心欲呕,转过几息又能好转过来,因转过年来府里便忙着十娘出嫁的事,喜事面前不好叫郎中,一直强撑着没提。直到裴清荣会试第二天,她发现自己见了红。

石青匆匆请了郎中来,裴夫人也听说此事,派人抓了药,但那孩子还是没保住。

她有孕不过一个多月,月信刚晚了三五天,压根没往那上头想,还道是这些天累着了。那是个很安静的孩子,尚看不出男女,就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了。

第39章 戚时微全都想起来了。……

郎中叹了一口气,确实带着真心实意的叹惋:“娘子从小就伤了身体底子,因体质虚寒,又有宫寒之症,在调养好身体前的确不宜有妊,依老朽看,这个孩子原就是保不住的。”

裴夫人使个眼色,有下人拿着赏银,带着郎中走了出去。

裴夫人仍坐在她床边,和颜悦色安抚道:“不打紧,你和九郎都还年轻,好好保养身子,是会有孩子的。我叫郎中开个方子来,为你熬药。”

“多谢母亲,”戚时微道,“我想着,府里正办十妹妹的喜事,这事就先不要张扬了,不知行不行?”

妇人流产本就是内帷之事,不宜广为人知。何况裴盛心心念念的都是让几个孩子开枝散叶,侯府子孙满堂,起先就塞了两个通房过来,若是知道她这次流产,恐怕又要多生波折。

戚时微毕竟刚嫁进来,立足未稳,万事都是谨慎为先。

“好,”裴夫人允了,道,“既然这样,那药也一并在我院里熬好吧。省得你年轻,管束不住院中下人,若是有风言风语传出去了,对你也不好。”

戚时微点了点头。

好在会试过后还有殿试,裴清荣忙着温书,很少回后院,戚时微借口身体不适,连着几天都早早睡了,叫他歇在书房。殿试过后,裴清荣得中状元,她便将两个通房打扮起来,送到了房里。

裴清荣没说什么,只是放下茶盏,眼皮轻轻一掀,室内便骤然冷了下来。

“下去。”他不看下头的两个通房,只是低斥一声,那两人便慌忙退了下去。其余的下人们唯恐被波及,也纷纷屏着呼吸退了下去,一声也不敢出。

戚时微踌躇片刻,低声道:“我是想着……你如今也将要入仕了,身边总没个人伺候着,不成体统。”

裴清荣问:“是父亲或母亲与你说了什么?”

她流产这事瞒得很严实,戚时微隐去不提,只说:“没有,只是这样……总归是不太好。”

裴清荣静静看她片刻,道:“那这是你的意思?”

戚时微的脖子僵了半晌,最终还是点了下去。

“如果我说,我并没有这个想头呢?”裴清荣问。

戚时微顿了片刻,还要再劝,裴清荣已经看出她意思,站起身来:“这话以后就不必提了。我还年轻,不急着要孩子,如果父亲母亲说了什么,你只管推到我身上就是。”

他冷着脸走了出去,戚时微站起身来,却没有追出去。

裴清荣还是照常回院中,却在榻上睡了小半个月,两人一直分床,石青担心得不行,连连劝她去哄一哄:“夫妻两个哪儿有隔夜的仇?姑娘您行行好,就去说几句软话吧。”

戚时微心中也忐忑,便炖了一盅梨汤送去书房。裴清荣神情却淡淡,只是让她不要再亲手做这些事,戚时微立在那儿,又想走,却被他拉了回来。

裴清荣扬声叫人送来了手帕包着的冰块,按在她食指那个小小的水泡上,说:“多敷一会儿。”

两人都没说什么,这事就这样揭了过去。

此后几年,戚时微都没再提给他纳妾的事。

裴清荣得中状元,又被选为庶吉士,入翰林院为修撰,戚时微也跟着有了诰命。他年纪轻轻,仕途竟分外顺利,不到三年便因拟诏书时文才斐然被擢升两级,三年后,又入了京兆府任职。

京官一向比其余的官职都要清贵上三分,京兆府又是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想进的地方,裴清荣平日不声不响,竟被京兆府尹点名要了过去,不知惊掉了多少人的眼珠。

裴府门第高,裴清荣自身又争气,如今戚时微出门交际时,也会被人热络奉迎了。成婚四五年,侯府中只有裴夫人与裴盛两位长辈要伺候,也没有多复杂的妯娌关系要处理,裴清荣身边更是从来都干干净净,只她一个,谁不羡慕她?

只除了一条

两人依旧没有孩子。

这当中,戚时微其实私下出去瞧过几回大夫,都是一样的说辞,她体虚宫寒,先前还流过一回产,不易有孕。裴夫人帮她瞒了这事,又请了郎中来,调过一回方子,药是变得越发苦了,但孩子还是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