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唱了白脸,戚时微便唱红脸:“既是第一回,又是自家院子里,这一回就罢了,下次不许了。”

丁香和桔梗都唯唯应是。

戚时微又安抚几句,给了赏钱,让她们两个欢天喜地下去了。

室内只剩她和石青两个人,戚时微皱了皱眉:“这份例也太简薄了些。”

“这也不难,”石青出主意道,“咱们院里就有茶炉子,必是有吊子的,只是不知收哪儿去了。我叫杨柳和梧桐开箱子找出来,再叫两个小丫头看着火,烧个枸杞银耳羹,又简单又滋补。”

戚时微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

石青风风火火出去,同杨柳梧桐找了个小银吊子出来,又在廊下摆了茶炉,戚时微把绣活拿出来,倚在榻上认真做着。只是刚绣了几针,杨柳便轻声过来禀报:“九奶奶,八奶奶来了。”

米氏来,还是为前几日吕夫人说的掌家之事。临近年关,吕夫人要洒扫祭祀、往来走礼,顾不上府中诸事,便一并交托给她们。那一日说定了,是罗氏为主,米氏和戚时微在一旁帮衬。

米氏是个干劲十足的,大清早就来精神抖擞地请她,说有些事要三人商议着才能定,戚时微自然配合,留梧桐守在院中,自己带着石青和杨柳出了门。

三人碰头的地方却不在罗氏的明镜院,而是在米氏的玉笙院,米氏笑吟吟道:“三嫂那处还有小侄子小侄女,吵闹得紧,我这边没有旁人,地方大又清净,少不得尽这个地主之谊了,弟妹可别嫌弃!”

罗氏微微一笑,算作默认,戚时微跟着一低头,轻言细语地道谢。

下人们已等在门口,依次进来回事,戚时微因是新妇,便不发表意见,只说自己初来乍到,要跟着学,一切由两位嫂嫂做主。

米氏见她一脸的乖巧,往旁边一站便真个不开腔了,内心微微一笑,可见这是个实心的葫芦,老实得不行,就算给再多的助力也抬不起来,何况裴夫人哪里是真心要抬举她?

下人们的事就多是米氏与罗氏商议几句便定了下来,再打发人去裴夫人处取对牌。甭管心里怎么想,米氏与罗氏之间倒是和和气气,米氏满脸是笑,一口一个嫂嫂,亲热得不行。戚时微只管在一旁看着,米氏偶尔问她,她便恭谨道:“都听嫂嫂们的。”

米氏心里很满意她的识趣,口里还要说:“你这就是外道了!也罢,看你新妇,必定脸嫩,少不得我和三嫂替你烦忧一回,往后可再没有这样好的事情了。”

戚时微配合地低头微笑。

米氏掩口打了个哈欠,手腕上几个绞丝金镯子叮叮当当碰到一起,霎是好听。

她的贴身丫鬟殷勤道:“八奶奶累了?”

“无事,母亲托给我的事,我自然要做好,”米氏笑道,“我见院里又有人来了 ,蝶儿你去叫进来。”

一个丫鬟跟着蝶儿进来,先问过三位奶奶好,然后挺着胸膛开口了:“我们院里的玉娴姑娘今天吃不下饭,一阵阵地犯头晕恶心,听王妈妈说怕是怀孕了,托我来取对牌,好从外头请个郎中来瞧一瞧。”

石青附耳在戚时微耳边说了什么,这丫头记性好,几天功夫就将府里的人记了个清清楚楚。玉娴是八郎院里的通房,名字很整齐,也是玉字打头。

“哦,”米氏和罗氏对望一眼,轻飘飘说,“这事要报给母亲,她身边有积年的老嬷嬷,安排起来有经验。”

“多谢三奶奶、八奶奶,只还有一件事,我们姑娘胃口实在不开,分的那一处屋子又阴暗潮湿,能不能叫人收拾出一处好些的地方来,叫姑娘好好养胎。”

罗氏依旧语气平平:“我做不了主,叫人报给母亲吧。”

那丫头似是有些意外:“我们姑娘可是身怀有孕!她自然是不打紧,可若是伤者了肚子里的小主子,这可是大事!”

“哎哟,”米氏笑了一声,“我还道我听错了,你是什么牌面上的人,也敢在这院子里大呼小叫?”

“我们姑娘……我们姑娘……”她语气斩钉截铁,丫头吓得脚一软,跪在了地上。

“且不说你家姑娘尚不知是不是真的有孕,万一是冬日里害了伤寒呢。还没个准信就咋呼起来,闹得这样兴师动众,谁给的胆子?”米氏接着道,“就算是怀孕了,府中自有旧例,比着例来就好,你也敢在我面前耍威风?去,把这蹄子一并带到母亲院里,顺便问问怎么处置。”

米氏眼风一扫,便有人上前抓住这丫头的两边胳膊,将她往外拖。

“八奶奶饶命!”她忙叫道,“哪怕、哪怕是看在我们姑娘的面子上,将来她未必不是姨娘……”

立时有人塞了她的嘴,将人拖到了走廊上。

“你们这一批新买进来的,不知道府中惯例,难怪这样不知天高地厚,还以为能仗着……”

“嘘,小点声,不要命了!”

走廊上的议论声极小,顺着脚步声渐渐远了,但戚时微耳里敏锐,还是听见了零星的几句。

府中的什么惯例?她将疑惑压进心底,抬眼见罗氏面无表情,米氏笑了一下,红唇似衔者讥诮。

她们两个似乎都有种引而不发的默契,戚时微心中纳罕,却本能地按下疑惑,连呼吸声都放轻了些。

不多时,裴夫人处便传了话回来:玉娴按府中定例,收拾出一处院落单独养胎,这个冲撞主子们的丫头则发卖出去。

米氏拿了对牌,递到对面下人手上,又快言快语吩咐了几句,回转了身:“罢了,一晃已经日上三竿了,咱们今日就到这里?”

罗氏一点头:“明日该看看十妹妹的嫁妆了。”

“嫂嫂说得是,”米氏笑着将两人送到门口,又对戚时微道,“好弟妹,明日还是这个点,可不许躲懒。”

戚时微羞涩一笑,同她道了别,扶着石青的手回了院中,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第15章 心下一片温软。

“煮了什么?我在院门口就闻见满院的香。”裴清荣掌灯时分才回来,进了房门,就见戚时微斜倚在桌上做针线,窗户开着,廊下的小茶炉上不知炖着什么,咕嘟嘟冒着热气。

“炖了些枸杞银耳羹,九郎爱吃这个吗?”戚时微接了他手上的一小包书,吩咐石青去叫人摆饭。

“我自己来,”裴清荣摆摆手,自去换了衣服,在她身旁坐下,笑道,“不是说了,我吃厨房的素斋就好,不必费那些心思。”

“那怎么行,”戚时微认真道,“我今儿打发石青去问了,厨房的素斋拢共就那几样,又不营养,久了都吃絮了。九郎要用功读书,我自然要炖些滋补养身的,不能损了身体底子。”

裴清荣看着她,笑了笑。

戚时微读不懂他的表情,只觉得其中有些温柔,又有些说不出的怀念。对面的眼神太深,戚时微脸上一红,一径儿低了头,不去看他。

裴清荣握了她的手,笑道:“可见阿竹是心疼我的。”

他手心微温,戚时微却像是被烫着了一般,想抽手,裴清荣却仍旧握着,对她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