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打发这些穷苦人家的母亲容易。最难的还是那些贵女。
端午诗会上,徐望月带姑娘们去卖绣品。这是一场与民同乐的宴会,所以办在京城的大街上,所有的高门贵女都会过来,只不过是为了展示自己的才华。
待走到近前,宰相千金用团扇掩鼻:"什么味儿啊?"
翠儿涨红脸她连夜赶工,袖口还沾着灶灰。
徐望月端起青瓷碗喝光酸梅汤。
"酸味是从这儿来的。"她把空碗往案上一搁,"姐姐们喝着冰镇燕窝,自然闻不见穷苦人的汗味儿。"
她在江淮待了几年,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凌的徐家庶女了。
现在她徐望月可是唐唐的定远侯府夫人。
虽然平日里穿着朴素了些,但嘴皮子可利索的很。
在这群高门贵女面前,根本就不需要裴长意的帮助。
裴长意在二楼雅间笑出声。
当晚他拎着食盒来学堂,三十个油纸包挨个发。"水晶肘子是给夫人生气的,"他凑近徐望月耳畔,"糖蒸酥酪是给夫人撒娇的。"
第二日宫宴,那些高门贵女们被气的七嘴八舌的去向当朝太后告状,也就是曾经的容妃娘娘。
虽然裴长意从龙有功,但这朝上的功臣家属不胜数。
也不能只疼爱裴长意一人。
徐望月可不怕她们。她的目光流连在这些高门贵女的衣服上,然后莞尔一笑。
"你们身上的苏绣,可都是我们学堂姑娘熬了七个通宵赶制的。"徐望月故意晃了晃腰间荷包,里头掉出半片绣样正是王小姐昨日退回来的并蒂莲,嫌针脚不够细密。
身上穿着他们家女学生做的东西,嘴里却说着嫌弃的话。
这些人的嘴脸并不比当初的长姐好看多少。
贵女们正要发作,忽听假山后传来皇帝笑声。
裴长意扶着醉醺醺的圣上转出来:"陛下刚夸这荷包上的龙纹鲜亮,说要赏绣娘黄金百两。"
徐望月趁机跪下:"绣娘们就在宫门外候着。"二十个粗布衣裙的姑娘被引进御花园,小桃捧着的金线牡丹帕子,正系在皇后腕间。
但创办女学这件事。对于朝中一些顽固派的大臣来说,确实是天理不容。
用裴长意话来讲说天塌了也不为过。
七日后早朝,十二道奏折雪片般飞上龙案。老臣们颤巍巍跪了一地:"女子识字乱阴阳,徐氏妖言惑众!"
裴长意突然抖开十丈素绢,密密麻麻的红指印惊得满殿哗然。"京城三百寡妇联名上书,求陛下恩准女学。"
他踹开个唾沫横飞的老翰林,"张大人上月还从毓秀堂买了二十幅观音绣像送姨娘吧?"
皇帝捻着胡须看那绢布,突然指着某处大笑:"这个手印旁画了只王八?"
裴长意面不改色:"回陛下,是学子们自创的防伪标记。"
赐匾那日,林尚书带着家丁拦在茶楼前。朱漆匾额上的"毓秀"二字刺得他老眼生疼:"区区贱民也配..."
"林大人慎言。"裴长意的剑鞘压住他肩膀,"这匾额用的可是陛下书房拆下来的金丝楠。"
他忽然压低声音:"听说您嫡孙的乡试文章,是找枪手写的?"
这下挨着典狱司的威严,加上新上皇帝的偏爱。
真的没人敢反对这件事了。
何况典狱司那边真的有许许多多的黑料。抖不抖出来只是看裴长意的心情罢了。
裴长意的心情自然就代表着他夫人的心情。
夫人的心情好,裴长意的心情自然就好。
那夫人想要创办什么,裴长意就没有一句不支持的。
裴长意想要支持,他手里的黑料也就必须得跟着后面支持。
纷纷扬扬的一场闹剧,终于尘埃落定。
女学这个事情也终于毫无阻碍,徐望月站在日光下,只觉得从今天这一刻起,经城里的日光再也没有从前的那么毒辣。
红绸揭开的瞬间,二十个姑娘齐声诵起《千字文》。对面酒楼上偷看的贵女们咬碎银牙她们发现自家马车夫的女儿也在队列中,背得比谁都响亮。
一时间,国子监外挤满了送女儿来认字的百姓。
曾经闹事的林小姐躲在马车里,眼睁睁看着自家庶妹捧着入学文书从茶楼出来。那丫头颈间晃着的银锁片上,赫然刻着"自强"。
这件纷纷扬扬的事情终于燃烧到了那些高门贵女身上。
得到了国子监的认可,徐望月创办的这个女学就是名正言顺。
初雪那日,二十辆马车堵住巷口。高门贵女们捧着束脩要来入学。
徐望月忙的要死,可没空来管这些事情。
只派了红玉站在门口:"我们这儿只收穷学生,"她倚着掉漆的门框,"除非各位亲手缝件棉袍给城外流民。"
裴长意站在廊下看热闹,忽然脖颈一凉徐望月往他领口塞了个雪球。"侯爷也去缝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