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极轻,虽然她是在山野里长大的女子,姿意妄为惯了。
可开口说出这样的话,她满脸通红,是害臊的。
裴长意并未停下脚步,往栖梧院赶着,“翠儿以为,什么是嫁人?”
林翠儿抬眸,既是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也豁出去了,上前一把抓住了裴长意的手,“我懂的,我从小便喜欢哥哥,小的时候我就一心想要嫁给你的。”
“娘也知道的,只是当时说你要考取功名,想要晚一些和你提。只是没想到,现在你是世子爷了。”
“我知道我已经不配嫁给你为妻了,做个妾室也是好的……”
裴长意挣开了林翠儿的手,看向眼前这个陌生的妹妹,看着她的目光没有半点怜惜,只有冰冷。
裴长意向来不苟言笑,生人勿近,似皑皑霜雪般皎洁清冷,此刻,他寒意渐盛。
他虽然在男女之事上经验不多,可林翠儿究竟是不是心悦自己,他是看得出来的。
“翠儿,我将你和母亲接入府里,我虽不能再叫她一声母亲,但你仍是我妹妹。”
裴长意唇角微微下压,抑下胸口翻涌着的气血,“你既是关心母亲,便快走两步吧。”
他转身往前走着,轻声开口说道,“我为你寻了好几户好人家,虽比不得侯府尊贵,却也不乏清贵人家。嫁过去做正妻,你不会受委屈。”
“你若是不喜拘束,我为你寻了个武将,他性子与你相投,定会成为佳配。”
裴长意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林翠儿如何听不出他这是拒绝,可自己最大的优点便是不折不挠。
纵然是被拒绝了,林翠儿摸着怀中的药包,无妨,她早料到会被拒绝。
可那不代表,她就会放弃。
栖梧院中,走水之处是下人的院子,和徐望月的院子仅一墙之隔。
红玉瞧着外头火光四起,心头一慌神色,还保持着镇定。
她还记得二姑娘将那首饰盒子藏在衣柜里,她忙取出盒子,里外包了三层红布,小心翼翼抱在怀中跑出院子。
见林秀娥也跑出了自己的院子,红玉迎了上去,“林大娘你莫怕,每个院子里都蓄着水,火一定很快就灭了。”
林秀娥靠在红玉身边,心里头惦记着眼前的火,见她手中捧了个盒子,打趣道,“这可是二姑娘的嫁妆?如此紧张,红玉姑娘还记得带出来。”
红玉点头,“不错,这盒子里,是二姑娘最为珍视的东西。”
她自小跟着徐望月身边长大,最是清楚她有多苦,这是她娘亲留给她唯一的念想。
不说是今日火势并不大,便是大火,红玉拼着一口气也要帮她把这盒子抢出来的。
她朗声说着,并未留意到身后多出一道光风霁月的人影。
月色泠泠,雪色皎皎。
裴长意一路走来,风尘仆仆,神色淡然,直到听到红玉那一句“最为珍视的东西”,他沉寂的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他的字帖,便在那盒子里。
“娘,你没事吧?”林翠儿激动上前,又瞧了红玉一眼,“还好,你们两个都没事。”
红玉的脸灰扑扑的,对着裴长意恭敬行礼,“世子爷,我家姑娘她可还好?”
“她很好,祠堂并未出事。”裴长意心情大好,连带着对红玉的态度也好上了几分。
“即是无事,我还有公务,先走了。”裴长意心中惦记着那口是心非的小野猫,却不想刚一转身,迎面便看见被碧玉搀扶着的徐瑶夜。
“郎君,我有事……”徐瑶夜弱风拂柳地靠在碧玉身上,双目含泪望着裴长意。
她刚才很怕见到裴长意,怕被他瞧出端倪。可此刻见裴长意着急离去,心里又觉得不舒服,偏要将人扣下。
男子蹙眉,被徐瑶夜环住了胳膊,心中不安。
祠堂里,徐望月目送着裴长意他们离去,心中不断安抚自己,既是裴长意和裴钰都去了,定然不会有事。
可她一想到娘亲留给她的东西全都在院子里,心里就十分不安。
她站了一会儿,强迫自己坐下,坐着刚端起茶盏,一口未喝又放下了。
她不能出祠堂,站在祠堂门口望着外头,远远地便能看到栖梧院冒头的火光。
“二姑娘,可是夜深了害怕?”裴长远笑盈盈从祠堂外头一路走来。
徐望月一见到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脸色一沉,“二公子,你不要过来。你要是再过来,我便喊人了……”
“你喊什么?侯府里走水,我担心祖先们过来祠堂瞧瞧有什么问题?”裴长远笑得一脸痞气,手心里攥着那个药包,一步一步靠近了徐望月。
“此处是我裴家祠堂,我还来不得了?”
他说得合情合理,徐望月找不到反驳他的理由,只能自己不断地往后退,和裴长远保持着距离。
她并没想到裴长远便是在等着她退,他三两步走到徐望月方才的桌边,将手里的药包往茶盏里轻轻抖着。
裴长远整个身子挡住了徐望月视线,正在往茶盏里抖着药,突见徐望月看向了他。
那双水灵灵仿佛会说话的眸子只冲他看了一眼,他心中如同小鹿乱撞,手一抖,竟将整包药粉都倒进了茶盏里。
小厮说过,这药本就不是给人用的,药性十分激烈,整包下去不会有问题吧?
裴长远正想着,耳畔传来徐望月冰冷的声音,“二公子也瞧见了,祠堂没有任何事。”
“老夫人罚我在祠堂静思己过,如今我们孤男寡女在祠堂里,怕是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