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隔十载,连徐晟都听出盛栀这是托词,他居然侧过头,漆黑瞳眸望着盛栀。
她太白,在走廊上,全黑里也透出栀子花一般的淡色。太格格不入。陆铮年手指微蜷,想把整条走廊的灯都灭了。
但又想她这几年会不会又怕了黑,遂放弃。
“会不会太麻烦你。”男人声音平静。
“顺路。”盛栀说完,一顿,自觉暴露了知道他们现在住哪的事实。
但又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毕竟徐晟都知道她最近应该“很忙”,她打探一下旧友情况不是很正常吗。
这么想着,干脆引他们下楼,到楼梯前的时候手被突兀扶了一下。风衣不厚,但她里面是毛衣,带着厚度,偏偏感觉到他掌心灼热的烫意。
像一座行走的火山,表面四平八稳,内里岩浆翻滚。
盛栀心里诧异,又定了定神:“怎么了?”
陆铮年却没有收回手:“这里太黑了。”低首:“还好留了几盏灯。”
徐晟在后面走,边转头看着酒吧装饰用的凸起花纹乱七八糟的贴纸,边在心里吐槽:怎么不多搞一点这种暗色的,到了亮的地方还不撒手不是耍流氓吗。
但想想陆铮年喜欢盛栀,肯定比自己还留意分寸,虽遗憾也只能作罢。
楼下没有客人,像酒店大堂般堂皇敞亮,陆铮年果然松了手,大衣如常没有褶皱,盛栀的风衣也顺滑,她本能地抚了一下,还想多抚,觉得怪怪的,放下手。
盛栀客气道:“我去拿个车。”
等人走了,徐晟掏出口袋里的车钥匙:“我让代驾或是你助理把车开回去?”
转头发现陆铮年居然又站不稳了,他连忙扶上:“你别是紧张了吧,就喝了那么点酒,不至于啊!”
陆铮年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这厮不就一雕塑吗,什么时候都把自己伪装得好好的。
陆铮年闭上眼睛,想,与其说是酒精,还不如说是旧日今朝回忆叠加在一起,一瞬冲刷掉了他所有戒备和隐忍,他现在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状态。
但身体应该是出了点问题,不然不会这么乏力。
他低声:“待会儿别上去。”
徐晟打量他几眼。连盛栀家里住小区高楼层都知道,你还说你不想破镜重圆呢。
陆铮年抽回手,徐晟不看都知道是盛栀来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双手插兜,但走出去男人竟然又补了一句:“小孩应该闻不惯烟味和酒精。”
徐晟倏地顿住,在原地平复好久,还是无语心情占了上风,望着陆铮年平稳上车的背影,暗骂脏话:他以后不会真得开二十码吧,那不得被人唠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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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徐晟其实有点担心盛栀生活艰难,毕竟严氏出了名的难啃,盛栀又回来得这么仓促。不像是得到了该得的样子。
车来,他直起身。
盛栀经济情况显然没他们想得那么糟,也没那么好,车是mini,车内饰品都是淡色,和她一贯的风格其实有些不一样。
徐晟记得那时候的年级第一很张扬,当了妈妈后性格果然温柔多了。
这个想法掠过脑海的瞬间徐晟脸色变了变,不是在车上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不知道她和严朔什么情况,副驾驶谁都没坐,盛栀看了眼后视镜,如常启动,如常寒暄:“喝了很多?”
他和陆铮年都是喝酒不上脸的人,又想留个好印象,徐晟自然是谦虚:“不多不多。但开车不喝酒,车又忘了开来了,只能麻烦你了。”也算是圆了回来。
没想到有人敲车窗,徐晟没设防,就摇下来。新招的助理年轻不懂事,公司那帮老人不愿意加班,把活甩给他了,他也就懵懵懂懂找来。
没看懂眼色,先说了他送他们回去,又问他们徐总:“老板,车我开回清江别墅了?”
徐晟僵硬一下,不敢去看身后盛栀和陆铮年的脸色,但仍努力维持现状:“行,你开回我家就行。”
他努力暗示了,但助理接了钥匙后,对陆铮年一点头,彻底打破徐晟幻想。
徐晟自暴自弃,心想干脆挑破脸得了,反正他们两个搭盛栀车这事儿本身就不是很合情理,何必装作车没开来呢?
可等助理走了,车窗摇上去,身旁的人却是说:“本来想去你家拜访一下。”
论起亲疏远近,拜访这次实在是太重了,毕竟盛栀回国时身边又没有长辈但徐晟很快反应回来,这句拜访应该是真的拜访。
毕竟盛栀当年出国,是跟着伯母来着。两家重新联系,确实比陆铮年和盛栀重归于好现实多了。
但盛栀不接话,等过了一个十字路口才坦然道:“我母亲前几年去世了,家里又有小朋友,可能不是很方便。”
好嘛,绝杀。
徐晟紧紧闭眼,一时间不知道是伯母去世,她甚至都没有联系国内参加葬礼叫人心头一哽,还是盛栀这几年遭遇远比他们想得辛酸复杂更叫他坐不住。
他甚至想象不出来当时盛栀和现在坐在车里的陆铮年是什么心情。
车速不快,街边景色像是雨丝横过来似的,在车窗上擦出粗细不均的白色,男人神色也隐没在黑暗里。
半晌,他开口,嗓音里哑意重到徐晟都听得分明:“抱歉。”他喉头滚动一下:“我不知道。”
所有伪装的无懈可击都在她这句话里溃不成军,他甚至后悔坐上这辆车。
不该问的,也不该自以为是接近。
盛栀默然地打着方向盘,横着的白线不知什么时候变成竖着的,竟然是真下雨了。天反而有点返璞归真似的亮。
到了一家甜品店路口,盛栀停了车解开安全带:“我给我家孩子带点蛋糕回去,你们要买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