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自己像吗。
好像,好像又不是很像了。
“没有等很久。”唐言章言简意赅,收回明显的视线,落席伸手替她斟茶,“你染发了?”
Grace在茶杯前曲指轻叩,示意感谢。尔后又蜷起自己的发梢,眨眨眼。
“倒不如说,只是弄回去了。”Grace轻笑,“我以前就是这个样子。只是为了见你,特地蓄起长发,染了个黑。”
唐言章蹙眉,有些捉摸不透眼前人话语里的含义。还没等她往下思考,Grace就打断了她的沉思。
“先不提这个,唐女士,最近过得还好吗?学校里有没有麻烦事?”
金发女人慢条斯理地端起杯盏,轻呷茶汤,末了还扬眉,似乎颇为满意此处茶汤的香。
“还好。”唐言章点头,“你呢?”
“我早不教书了,事儿太多,麻烦。”Grace百无聊赖地哼了一下,黏黏稠稠的,“我其实挺佩服你能教得下初中,一想到要面对一群小孩我就头疼。”
“习惯了。”唐言章挑着话应,微微抬眸,“那你现在?”
她望见眼前金发女人忽而上扬的唇角,无头无尾地回她一句:“学无止境。”
即便是这样下意识的跑火车,洛珩都与她那么像。
场面一时陷入了一阵短促的缄默。唐言章垂眸,指节曲起,等着Grace藏在官话下真正的目的。而Grace又眯起狭长眼眸,细细打量起唐言章。
不知过了多久,金发女人吃吃一笑,悄然打破了互相沉默的僵局。
“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些什么。”Grace伸手,提起翻滚着开水的壶往茶具上淋,“毕竟我们都清楚,有一个人虽然不在场,但……”
未尽的话语像是刻意的留白。
唐言章抬眸,木桌底下是悄悄攥紧的掌心。
“她…你们过得怎么样?”
“你们?”Grace眼睑微抬,似是有些惊讶,半晌,浓重的笑意加深,“不不不,唐女士,你误会了。我和洛珩已经两年没有见过面了。当然,也没有别的联系。”
唐言章松开手,有些意外。
“嗯,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唐女士。”Grace提壶,将茶叶重新冲泡一轮,替眼前明显有些不解的女人斟满茶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在心理学的研究领域上有一个很奇特的现象。有相当一部分的罪犯,他们喜欢在作案后再次重返犯罪现场。哪怕隔着几步路就是警察,就是家属,就是无数的监控与审查。但他们就是不怕……听上去是不是很冒险?”
她慢条斯理地捻起夹子,将锋苗取出:“关于这件事,大家众说纷纭。有人认为他们这种行为是为了寻找并销毁证据,也有人说是为了试探警方态度,看看案件调查到了哪一步,好为下一次的作案做准备。不过,我个人认为,罪犯做出这种行为最直接,也最纯粹的动机逻辑,只是观察受害者家属的痛苦,并欣赏自己的杰作…当然,这种人通常有着高度的自恋与偏执型人格,他们热衷于以痛苦来量化自我成就。”
“越是极端,恐慌,绝望的结局,就越会激起他们的狂热,快感……与满足。”
唐言章微微蹙眉,双手抱臂,淡泊的双眸落在眼前娉娉婷婷笑着解释的女人脸上。
Grace眼睛一眨,轻飘飘的话语就轻轻流窜了出来:“你姑且可以将这次突然的碰面,也当作我的一种‘重返犯罪现场’的行为。”
“什么意思?”唐言章眉头皱得更紧,“Grace女士,如果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可以直接一些。”
“不要着急,在说这个故事之前……”Grace将茶杯放下,磕出一声清脆碰撞,“我需要先对你道个歉。”
虽然金发女子嘴里说着对不起,但唐言章看得真切。
她的眼底,哪有半分真切的歉意。
“我和洛珩……”
Grace双指摩挲着青绿色茶盏边缘,微微仰起下颚,视线从右方融融洒进的日光往外延伸,最后落到眼前正襟危坐,身姿挺拔的年长女人身上。
“仅仅只是各取所需的关系。”
试验品
Grace是个不折不扣的浪漫主义者。她奉行自由,追求个性,与老派学者那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行事观念有着霄壤之殊。往开了说,其实挺不适合做老师的。
她生于沪城,长于国外,自幼便热衷于学术与研究。年少时曾为了证实一个猜想辗转多年,四海为家。或许习惯了漂泊的人,天生骨子里就有点不受控的叛逆与偏执。
Grace就是这么一个人。直到她往前三十多年的人生翻不出花了,老生常谈的话题犹如一潭死水,怎么搅和都起不了半点波澜。于是她随了朋友的引荐,做了首都数一数二国际学校的老师。
做老师的初衷?没有什么初衷。她的物欲淡薄如尘,一眨眼,一呼吸,就悄悄消失了。因而在京国交的几年,除却一些本职工作,教师这个身份与她而言,并没有多少归属感,也没有多少新鲜感。
直到遇到了洛珩。
Grace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将车窗按下,就着外头那将下未下的雨夜点燃。
过于偏南的城市总是让她有些提不起劲。黎城的深冬,潮湿厚重,与京城干燥的冷不同,她不喜欢黏腻的感觉。
与洛珩的通话记录停留在十分钟前。她抬起手腕,眼眸低低,手臂半曲搭于车窗上,指尖轻敲,似乎在默数什么。直到她半边手肘已经被窗外寒风冻得发麻,眼皮打架,才听见不远处缓慢靠近的脚步声。
Grace掀起眼睑:“上车。”
与她半步远的洛珩脸色灰白,唇色尽失。闻言,只虚虚抬眸,隔着微不可闻的水汽与她对视。
有些像枯朽的枝。她想。
“你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Grace弯起眼睛,卷了卷自己留起的黑色长发,语调懒散,“洛珩,乖,上车。”
这还是她们认识以来,Grace第一次这样完成喊她名字。
她带洛珩上了一家酒店顶层的套间。
借着顶楼优势,干净敞亮的落地窗不仅透了月光,还将黎城深夜灯火通明的夜色尽收。室内湿冷,Grace将两侧敞开的大衣收拢,半边身子虚虚倚在窗边,若有所思地往外眺望着什么。
“Gra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