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序听驰夫人说,辛甜是慕越辰外室所生,在灵剑阁备受欺凌,辛月对她也甚不待见。来了灵剑阁众弟子见她身份低微,不算热情。
辛甜母亲以前是个绣花女,绣工出众,每回来都给驰夫人还有灵剑阁其他女眷带些绣花衣袍,驰夫人投桃报李,叮嘱林序对辛甜多加照顾。
“无妨。”林序回答。
辛甜便摘两朵走了。
谁想,下午,辛月突然跑到林序门口,她把那花盆尽数踢翻,盛开的花枝一颗颗踩死踩断踩进泥土里。
林序走出来,皱眉:“你做什么?”
“我的花送给她?”辛月扭头,咬牙切齿,“我的花,你凭什么送给她?”
她的花?林序这才想起来,自从辛月第一次来后,他园子里花圃的花都是她种的。她每回来,都从金鼎阁带了不少珍贵的花种来,仔细培养照顾,钱重瓣的春分芍药,天越海棠都是她自己种植的。
“不能送么?”
“是的。不能。”辛月恶狠狠地回答,“我的东西,她不能沾一点半分。”
林序静静道:“抱歉。”停了片刻,他又说,“既然这是你的花,请不要种在我的院子里。”
说罢,他回到屋内,独留辛月一个人在门外。
林序知道辛甜是辛月父亲外室所生,她对她有间隙不是不能理解。
然而辛甜从来对辛月都是绕道走,也从未主动说过这个姐姐半分错处,相反她像是也卑微于自己的出身反而越加谨言慎行,若是她提前知道是辛月所种,必然不会开口讨要。
所以这件事确实是林序的错。
辛月独自在院子里站了许久,过一阵,她走上台阶几步,敲敲门,赌气一般地说:“你生气了吗?”
“没有。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的错。”林序收拾书卷平静地回答,“你把花搬走吧。不愿的话我叫人帮你搬。”
外面没有声息。
但林序知道她没有离开。
“为什么……你
要把花送给她?”
“不是我送的,她要,我便给了。”
“那她就是有心的,跟她娘一样!”
林序听见这句话摇了摇头:“事情若真有错,错的也是你父亲。你不向你父亲出气,向一个比你弱小的人出气。难道就能改变事实吗?她是自愿出生?”
外面久久又没有动静。
“反正自从我外公死后,你们都欺负我。”林序听见她跺脚,低低地说,“但是我娘很厉害,她迟早会重振金鼎阁。”
“厉害,不等于值得尊重。若只是强大,你们迟早会重蹈覆辙。”
“林序!”她恨恨地说,“你是希望我们金鼎阁起不来,你好解除婚约吗?”
“你若是这样想,便就是这样。”
相处十余年,林序本已习惯辛月的性子,也默认她是他的未婚妻。可有时还是觉得她过于“口不择言”,什么都敢说,脾气又总是很闹腾,一点小事都要记挂在心里许久。
林序不再理会,专心入定修炼。约莫一个时辰后,他推门而出,却见园中被踢翻的花盆竟已重新摆好,连泥土都仔细填了回去。
辛甜钟情刺绣,而辛月实则最爱侍弄花草她连佩剑上都刻着只有她才认得的、传说中的太阳花纹样。
自入住灵剑阁后,她才开始习剑,还总说要与林序一同下山除魔卫道,做一对名扬天下的“灵剑侠侣”。
若她练剑只为这般儿戏的目的,倒不如不练。
傍晚时分,骤雨忽至。
林序半开着窗,看雨雾渐渐弥漫整个庭院。不多时,一抹暗红色的纸伞闯入视线是辛月。她一手费力地撑着伞,一手小心翼翼地将那些被她下午糟蹋过的花盆一盆盆搬到屋檐下。
雨水打湿了她的裙角,泥土沾污了她的衣袖,她却全然不顾,只是专注地将每一盆花安置妥当。那些被她踩进泥土里的花枝,此刻又被她小心翼翼地扶正。
搬运完最后一盆,她撑着伞站在檐下。雨幕茫茫,辛月仰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隔着雨雾和檐下石灯昏黄的光,林序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那样孤单寥落的神情。
雨势未减,她最终独自离去。
翌日清晨,阳光初现,她又来了。一盆一盆地,将那些花重新搬回园中。
林序推门而出时,她闻声转头,脸上又挂起熟悉的明媚笑容,蹦跳着凑过来:“林序!天气真好,我们去练剑吧!”仿佛昨日的争执从未发生。
林序沉默前行,她便收拾好花盆快步跟上。
若说林序什么时候对辛月动情,那很微妙。
只是从那天起,林序发现自己总能第一时间辨认出她的脚步声,无论她从哪出来总能第一下分辨出那轻快中带着几分急切,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后来,林序第一次下山执行任务,也是他第一次杀人。对此,他既无抵触也无欣喜,不像其他弟子那样下山前兴奋不已,见到妖物又胆战心惊,斩杀魔人后更是惶恐不安。
他始终平静如水。
那是春天,他下山历练整整三个月。回到蓬莱岛时,还未踏入灵剑阁大门,一个黄衣身影便从上方花丛中飞奔而下,像只翩跹的蝴蝶,不由分说地扑进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过了许久,辛月才松开手,仔细检查他的衣袍:“有没有受伤?”
那一刻,林序的心像是被撞响的钟,在胸腔里产生些许的回音。
他垂眸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