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伊猛地直起身子,背脊发麻。

“他日相见,我要向你讨这个吻。”卓然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场合,你都不能拒绝。”

尹伊抿了抿唇。想到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甚至正魔交锋之时履行这个承诺,她的耳尖顿时烧了起来。但卓然这般直白地讨要回报,反倒让她心中那份沉甸甸的亏欠感轻了几分。

“好。”她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卓然。”尹伊弯下腰,指尖轻点水面。弯月倒映在江心,随着涟漪荡漾,将银光一层层推向岸边。她认真地说,“谢谢你。”

谢谢他这般开解她,处处帮助她。

“小师姐,”卓然的声音忽然染上几分温柔,“你那里能看见月亮么?”

尹伊直起身,指尖的水珠滴落江面。她仰头望向夜空:“能。”

“是满月还是缺月?”

天边那弯银钩,尹伊道:“是缺月。”

“我这里是满月。”卓然的声音带着几分悠远,“宫殿前挂着一轮硕大的明月。”

“我们……居然不是同一轮月亮么?”

“是啊,居然不是同一轮月亮。”卓然轻笑,“原来小师姐还有另一个名字,一段我从未触及过的人生。辛月。很值得被喜欢,不是么。”

值得被喜欢?是啊,辛月。这个名字还是辛灵给她取的。

辛灵天生体质特殊,是罕见的“空根”之体连最基本的灵根都没有。这样的身体本应在母体中就无法存活,即便勉强出生也活不过十八岁。因为她是她母亲走火入魔时怀上的,注定夭折。

但辛长空不信这个邪。他搜罗天下奇珍异宝,用尽各种秘方,甚至抢来了能聚魂固魄的金鼎日夜温养,这才保住了女儿的性命。“金鼎阁”这个名字,就是为辛灵而取,寓意着要像金鼎一样守护她一生平安。

辛长空收的那些弟子,也都是为了让他们四处搜寻天地灵物,或是为辛灵抢夺宝物。

随着辛灵渐渐长大,虽然能离开金鼎生活,但每年辛长空仍要带她外出寻医问药。她虽然活下来了,身体却依然虚弱,必须找到合适的灵根或剑骨移植,才能成为健全之人,也才能修炼。

可灵根和剑骨哪有那么容易匹配?更何况,最好捐献者能心甘情愿,否则日后容易产生排斥。就在这个时候,慕越辰出现在了辛长空的视线中他那清绝无双的剑骨,竟与辛灵的身体完美契合。

辛长空见辛灵对慕越辰有意,便想着一箭双雕,许诺慕越辰未来金鼎阁主之位,只要他献出剑骨并善待辛灵。可慕越辰早已跟青梅竹马定亲,断然拒绝。

几次三番被拒后,辛长空勃然大怒,竟屠了慕越辰满门,又以王颜性命相要挟,逼他亲手剖出剑骨给辛灵。

这位霸道的外公行事狠绝,甚至瞒着女儿辛灵,打算事成后就除掉慕越辰。他深知,像慕越辰这样的人,若不能彻底收服,就必须斩草除根。

谁知辛灵意外得知真相,她佯装因爱生恨,声称要将慕越辰留在身边慢慢折磨,这才保下他一命。

辛长空看破不说破,想着既然女儿喜欢,留个废人在身边当玩物也无妨。

后来,辛长空给慕越辰下了情蛊,将他送进辛灵房中……

这才有了辛月。

换了剑骨后的辛灵身体好转,辛长空这才允许她生育。否则以她原本的体质,连怀孕的痛苦都承受不住。

分娩那日,夜空澄澈如洗,唯有一轮满月高悬。辛长空和慕越辰一同在门外等候。

但辛灵心知肚明,慕越辰是被逼来的。

当辛月呱呱坠地,辛长空迫不及待地抱过婴儿,一边哄着一边去看望虚弱的女儿。而慕越辰只是扫了病床上的母女一眼,便转身离去。

辛长空当即暴怒。

反倒是面色苍白的辛灵轻声劝道:“随他去吧。”

她抱着怀中的婴孩,轻抚那圆润的小脸:“脸庞真像天上的满月。就叫你辛月好不好?愿你永远明亮如月。”

说罢,

有两滴热泪直直地落在辛月的脸上。

尹伊沿着江边往回走,手中无意识地揪着一根芦苇轻轻摇晃。

按理说婴儿时期的记忆早该模糊,可这一幕却如同3D影像般栩栩如生。

或许她刚穿越来时确实保留了些许意识,只是随着婴儿时期的漫长而逐渐淡忘。难怪小时候会无意识地画出太阳花的图案。

也正是记得辛灵这两滴泪,她才在自己新婚当夜得知真相后选择离开,而不是假装不知道。

这世上,除了辛灵和辛长空,是真的还会有其他人会用那样温柔的语气念出她的名字,对她的名字寄托美好的想象。

如果当初的辛月能听到,或许就不会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林序身上,天真地以为只要嫁给他就能获得圆满人生。

穿过竹林时,尹伊远远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林序。

奇怪,林序不是下午才出发送王越之的遗体回扬州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以御剑飞行的速度,往返确实不成问题,但按理应该会多停留几日,等王越之入土为安才对。

而且他竟穿着一身黑衣这是扬州的丧服吗?

尹伊没多想,快步上前:“林师兄,这么快就回来了?”

林序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静静注视着她。

林序没说话,只用一双幽深眼眸望着她,身侧有只织织跟在他身侧,微微展甲壳,在月色中泛着莹润的光泽。

忽地,冰凉触感落在尹伊唇上,尹伊后知后觉地发现是林序的手指压在她唇上。

她瞳孔微颤,呼吸不由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