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爷爷，你没事吧？”易安也在观察着老爷子的状态，除了有些不敢置信外，似乎也没有太过激的反应。

“没事，”老爷子终于开口，抬手掐了掐自己的眉心，再睁开眼似乎是在劝慰自己，“没什么大事，我都活了九十多年了，什么没见过，对吧？”

“嗯，对。”易安给老爷子倒了杯水，认可地附和道。

老爷子接过水，看了一眼易安，又有些欲言又止，半晌后才总算斟酌好语言开口，“小安啊，太爷爷不是反对，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你能回答我吗？”

“您问。”易安正襟危坐，等着老爷子的下文。

“首先，你们两个都是女孩子，这种事情我活了这么多年，也确实有见过，可这条路相较于主流的婚恋观来说，还是比较困难的，而且你只说了你喜欢明澜，你能确定明澜和你想法一样吗？你们能够抗住压力，坚定地走下去吗？”

易安同样思考了一下，“我能够确定的是明澜和我心意相通，对于未来，我不想做些苍白的承诺或保证，但就算困难也不是退缩的理由，所以这个答案是肯定的。”

老爷子听见这话，再联想起易安几个月前执意搬出老宅的举动，心里也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第二个问题，你是我叶家的唯一继承人，未来整个叶氏集团都是你的，而明澜同样也是明家唯一的继承人，你们在一起后要考虑的就是两个集团的未来，你们有没有想过传承的问题？孩子怎么办？”

这个问题也同样现实且严峻，她们不仅仅是单独的个体，身上还肩负着责任。

易安同样也想过这个问题，“我没有考虑过试管婴儿，也不准备孕育一个拥有陌生人基因的孩子由我和明澜共同抚养，此外我也了解过双女基因婴儿的技术，这还并不成熟，所以最后的结果是，我们不会有孩子，至于在和我明澜百年之后，两个集团何去何从，我相信时间会给出最好的答案，这世界离了谁都能转，集团也一样。”

哪怕双女基因婴儿的技术成熟，她们大概率也不会有孩子，易安知道明澜的病是具有遗传性的，明澜也告诉过她不会有后代，这种病会随着遗传越来越重，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出生就面临终生与病魔作斗争的困境。

不过这一点也没必要跟老爷子说，反正技术不成熟的前提条件已经在那了，短时间内应该还无法攻克，所以结果是一样的。

至于两个集团会在易安和明澜百年之后何去何从，那更是不必担心，先不说有多少个百年企业，只说如果到时候集团还在，那也有大把的选择，成立基金会，或者捐赠出去，哪一个选择都是让明家和叶家另一种延续下去的方法。

老爷子承认易安说得没错，可……

“其实你们可以收养一个孩子。”

“这要看缘分，目前来说我和明澜都没有这个打算。”养大一个孩子要耗费的精力是很难估量的，考虑到明澜的身体问题，还有自己繁忙的工作，都能确定这是一个很难做到的事情。

老爷子又沉默了，半晌后才再次开口。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现在年轻，有无限可能，可以任性可以随心所欲，我都可以理解，可如果当岁月荏苒，青春不在，到时候你们的感情也趋于平淡，一切又该何去何从？坚定地选择了一条路后，未来你们的人生选择只会越来越少，很多事情都会在中年和老年追悔莫及，我只想问你，如果出现这种可能，你可以接受吗？”

“任何选择都有要承担的代价，现在的一切是我选择的，未来的一切也都该由我来承担，我已经做好了任何准备。”

老爷子的问题都是易安曾经多少次反复想过的，现实又不可避免，她也没想过逃避，直面这些问题后，她的答案依旧坚定。

“太爷爷，我现在对于我自己内心的想法无比确定，并且对未来也反复推演过，和明澜在一起，是我毕生所求，无论现在的苦难还是未来的不确定，都不会动摇我的想法。”

老爷子看着易安，他之前对易安欣赏的那些优点，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她年纪虽小，但经历过的事情并不少，她有自己的主见，对现实没有幻想的美好，只有深刻的认知，可哪怕在这样的清醒下，她依旧会做出在自己眼中算是疯狂的决定。

她清醒地直面现实和困难，仍然选择她的爱人。

老爷子露出微笑，“看来我无法说服你了，但我很高兴你做好的是万全准备，所以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同意了。”

听见这句话，易安总算放下心来，“谢谢太爷爷。”

“那是你们自己的人生，不用感谢我，能有一个真心相伴，坚定不移的爱人，无论如何这对你来说都是一件幸事，去大胆地享受你的人生，人啊，就这几十年，没多久的。”

老爷子长出一口气，都到这个年纪了，他还有什么看不开的，何必倚老卖老，平白给年轻人添堵？

爷孙俩谈心过后，管家那边也已经准备好了去扫墓的东西，老爷子起身，又停顿了一下，“明家那边知道这件事了吗？”

易安跟着起身，伸手扶住老爷子，有些汗颜，“还没有。”

“那找个机会，你和明澜商量好上门去说一下，人家要是同意，就安排两家长辈坐一起吃个饭说说这门亲事，哪怕你们两个都是女孩子，该有的礼数不能少，不能怠慢了人家。”

“好，我会记在心上的。”

第一次经历这些事，易安也难免有些找不到头绪，听老爷子这样说点点头，心里有了点章程。

启程去扫墓，叶老爷子的老家并不是在A城，所以祖坟也没有在这边，从当初易安的太奶奶故去的时候，也曾考虑过是不是要回老家安葬，但是老爷子不想分离那么远，就做主在A城买了一片墓地，从新在这边起了坟。

后来易安的爷爷，再到易安的爸妈，都葬在了这片墓地里，山清水秀，环境清幽，确实是百年后的好归处。

几座坟茔从上到下，易安按照礼数挨个扫过，最后站在自己父母的墓碑前，看着上面两人依旧年轻鲜活的照片深深鞠躬，把今天叶海的判决说给他们听。

老爷子自己走到上方，用袖子擦着最上面那座坟茔前的墓碑，那块墓碑已经磨损很多了，一方面是年代久远，另一方面是常年有人来看，一遍遍的擦拭，上面的照片也模糊了，老爷子擦过爱妻两个字，仔细地将下面那个名字擦干净。

等易安说完，老爷子又让她把和明澜的事情也跟她父母说一声，易安照做。

老爷子最后擦干净了墓碑前的供台，小心地把供品摆好，然后在旁边放下了一束花，就坐在台阶上，将纸钱慢慢扔进火盆里，看着火光跃动。

日近黄昏，偌大的墓园被笼罩了一层暖橘色柔光，西山山尖上的太阳也不再刺眼，红彤彤的一团。

渐渐看着火光熄灭，老爷子也站起身来，易安上前去把人扶住。

“小安啊，”老爷子看向脚边的空地，那里现在还空无一物，“等我百年之后，一定要把我葬在这里，我们一家人，在地下也算团圆了，不要去动你太奶奶的坟，免得扰她清净，让我在她旁边就行。”

“太爷爷，说这些还早呢。”

易安看着这些静静矗立的墓碑，眼眶微热，这是她的家人，是她前二十多年缺失的亲情，而现在自己刚刚感受到一点点，似乎又会转瞬即逝。

老爷子笑笑，并不反驳，“小安说得对，还早呢，太爷爷还得看着你结婚，给你们发大红包。”

易安点点头，扶着老爷子下山。

上了车，老爷子拦住要上车的易安，“你上你的车吧，我这回老宅了。”

“太爷爷……”易安有些不好意思，以前老爷子总提让自己回老宅住的事，这还是第一次让自己赶紧回去。

“去吧，该商量的事别忘了，就算明家父母不同意，也慢慢谈，不要太操之过急，父母都是为了孩子好，别寒了人家的心。”

老爷子到这时候还不忘叮嘱易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