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布下锁龙蛊的局,按照宋暨的性格,为了削藩、打压将门,不会在乎一个女人的生死;为了防止日后算计手足兄弟的事儿被捅出来,崔小婉本就该真的暴毙于宫里。

只是能为皇后者,外戚的势力必然不小,崔家也参与的此事,宋暨总不能让崔怀禄杀自己女儿表忠心,最后还是折中选择,让崔家把崔小婉秘密接了回去。

只要崔小婉还活着,当年崔皇后暴死、宋玉铤而走险的事儿就解释不清,按理说崔家应该把嘴捂严实,绝不让崔小婉重新现世才对。

可现在,崔小婉不见了,崔怀禄不知情。

崔怀禄是否真的不知情,老乙和宋暨都不清楚,毕竟这地方几个月都没人来一次。但崔小婉不见了,已经触及了宋暨的底线,必须在没掀起波澜前,让不该出现在这个世上的人消失。

可崔小婉去了哪里?

老乙抬步跨入了篱笆墙,在院落里扫了几眼,在诸多痕迹中寻找着线索。经过半年风吹日晒雨淋,仅凭桌子鱼干烂布,显然看不出当年来了谁。

老乙认认真真在院落里寻找,一无所获后,进入了侧面的睡房。

睡房中没人打扰,收拾的整洁,临走前只带走了随身物件,其他东西都在,连被褥都整整齐齐的叠在床上。

老乙在睡房内翻箱倒柜搜寻蛛丝马迹,最终在地窖里的一堆书籍中,发现了一卷比较新的画轴。打开看了眼,却见画上是个风华绝代的男人,桃花眼眉若剑锋,手持一杆长槊站在太极宫之巅,白衣随风雨飘摇,身若苍松纹丝不动,强劲有力笔锋,把那股一骑绝尘的气势展现的淋漓尽致。

老乙目光一凝,他自然认得这幅画,因为他也在这幅画上,站在太极殿下方,是那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一起仰望着上方的男子。

这幅《画中仙》,下方有落款‘裴玉龙’,是京城丹青名家裴玉龙的仿品。

其来历,老乙一清二楚。当年龙吟阁外,许不令力压群雄得了这幅画,‘昭鸿一美’的名号,也是从那时候传出来的。

老乙脸色稍微变了下,拿起画卷仔细打量,却见画卷的左下角,多了一行题字:

愿为令郎怀中妾,不做帝王殿前妃。

字迹婉约,明显是女子的手笔。

“这杀千刀的……”

老乙看到这句话,额头青筋暴起,这么简单直白的话,他岂能不明白意思?

宁可当许不令膝下挥来喝去的侍妾,也不做你宋暨万人之上的皇后,简直是……

老乙握了握拳头,哪怕只是宋暨手底下的秘卫,也被这句话气的不轻。他知晓许不令莫名其妙来过幽州,加上这幅画,崔皇后在谁手上就不用猜了。

老乙想了想,把画卷好收在了背后,转身便出啦篱笆小院,往桃花海外急行而去。

而与此同时,峡谷一侧,满山绿意的石壁上方。

身着文袍的画圣徐丹青,靠在草庐内遥遥眺望;待老乙离开后,才摇头叹了口气:“收工了……”起身隐入了山林……

第三十九章 严阵以待

邓州。

五万西凉军驻扎在平原之上,一万五西凉铁骑,和五千朝廷骑兵随时待命;预防楚王从襄阳反攻,再次将朝廷兵马锁死在关中道内。

中军大帐内,酷热的鬼天气,让身着铠甲的诸多将军汗如雨下,热气蒸腾,连大帐外的景色都稍显扭曲。

西凉大将军屠千楚,坐在大帐内喝茶,对于诸多将领军师讨论的事儿漠不关心,反正他出来是帮朝廷打仗的,关鸿业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打成啥样和他没关系,只要不白白送死就行。

主帅关鸿业站在舆图前,脸色无波无澜,不带半点情绪,便如同面瘫一般。从上次在南阳被许不令羞辱过后,便一直保持着这幅面容,谁也看不透关鸿业内心藏了多少情绪。

众人讨论了片刻,有副将急急跑过来,扫视诸将一圈儿后,没有再向上次那样声张,而是走到了关鸿业的身边,小声道:

“将军,肃王世子不听调令,执意点齐了两万兵马,朝着襄阳进发了,按照行军速度,约莫明夜到邓州,大后天就能抵达襄阳,您看……”

关鸿业眼皮跳了下,却没法再像上次那样,笑骂许不令不会打仗胡来。前几天许不令已经送来了请战书,要求带兵出征襄阳。关鸿业得了天子授意,不能再让许不令染指前线,自然是当场驳回,让许不令老实在后方待着。

如今许不令不听话强行带兵过来,还立了个军令状,说什么‘不取襄阳、提头来见’,关鸿业除非把许不令砍了,不然就阻止不了。

许不令能不能带着两万杂兵,攻下驻扎十余万兵马的襄阳防线,关鸿业几乎不用想都觉得不可能;他带着近十万大军,里面还有五万西凉军,面对襄阳都无从下手,两万府兵怎么打?

虽说上次有先例,什么‘高人施法、雷击破城’,但秦荆又不是傻子,吃过一次亏岂会再吃第二次?这时候喊一百句‘雷公助我’,都不一定顶用,他就不信许不令还能淌着万箭齐发,硬跑上城头开关门。再者开了关门又如何,进去了两万府兵还能把十余万四王联军屠干净?

关鸿业沉默了下,淡然道:“凭两万刚操练个把月的府兵,就能打下襄阳,我把脑袋砍下来给他当尿壶。再给许不令传道军令,让他坐镇南阳别轻举妄动,若行军有所闪失,按军法处置。”

副将面露难色:“肃王世子军令状都立了,圣旨过来都不一定能拦住。若是肃王世子执意要攻襄阳,我等是隔岸观火还是……”

关鸿业吃过一次亏,哪里敢继续站在后面不动如山,他斟酌了下:“许不令真要来,让他打即可,反正就两万不堪大用的府兵,打没了一了百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让大军在后面待命,若许不令运气好,真破了襄阳城,迅速过去驰援,别让他再找到驰远不及的借口。”

副将也不信两万府兵能破襄阳,不过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当下轻轻点头,转身离去……

……

百里之外,邓州的正对面,襄阳。

烈日之下,巍峨雄城王旗招展,一望无际的兵甲云集在城墙内外,碉堡、战壕、河口要塞等等严阵以待,宛若固若金汤的钢铁堡垒,扎根在两条山脉之间的平原大地上。

城墙之上,楚军主帅秦荆,手按帅剑,走在身着蟒袍的宋正平身后,抬手遥指北方:

“……前日,关鸿业派兵试探性攻了曹庄一代,约莫五千人,没啃动后当即退走。以末将看来,关鸿业手下精兵不多,也怕把西凉军给打没了,根本就没有取襄阳的意思。不过,我等要反攻回去也不容易;邓州驻扎着一万五西凉骑军,其中有五千‘虎贲骑’是甲骑具装,在平原之上近乎无敌手,哪怕出去十万人都得成西凉军的刀下鬼……”

宋正平负手行走,眉头紧锁。丢了南阳和马山口,对楚地来说基本上是灭顶之灾;如果把朝廷堵在武关道里面,地势狭长山岭崎岖,又有诸多关隘在其中,骑兵再厉害,也只能下马牵着走,根本不用忌惮西凉骑军。

现如今,马山口和南阳没了,楚地能守的地方只剩下襄阳,从襄阳到南阳,是近一百里的平原,无山无水无关隘,就是一块大平地;虽说骑兵没法攻襄阳,但五千西凉重骑兵往门口一蹲,出去多少死多少,也把襄阳给将死了。

想进关中就这一条路,南阳不打回来也不行。宋正平思索了下:

“魏王独镇南越,手底下有两万精骑,估计能和西凉骑军打打。周公,你修书一封给魏王,让他把骑兵速速调过来。”

周楷走在宋正平身侧,闻言摇了摇头:“魏王在四王中兵力最强,但也就那点家底,两万骑军还是当年说尽好话,从孝宗皇帝那儿要来的,一直当做命根子;让魏王那去和西凉骑军碰,他怕是不会答应。”

宋正平眉头一皱:“那能如何?本王在前面挡着,他们三个就派点铠甲都凑不齐的杂兵过来有什么用?对面五万西凉军扎在那儿,难不成让本王用人命去填?直接告诉他们三个,不出人出粮,本王现在就降了朝廷守鄂州,看他们三个怎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