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山岛很大,仅凭几个人四处打听想找到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江湖高手肯定不容易,许不令的方法要直接一点,和宁玉合直接去了位于君山岛深处的曹家祖宅。

清晨的雨幕间,许不令和宁玉合并肩行走,见许不令准备直接去问曹家,宁玉合走在跟前,轻声劝阻:

“令儿,曹家已经封剑退了江湖,不再过问江湖事,贸然登门不太好。”

宁玉合上次来打听过,没有去曹家登门拜访,不是想不到,而是不合适。

退出江湖不光是一句话那么简单,不再打打杀杀很容易,想要斩断和各种势力千丝万缕的联系却难比登天。

便如同官场,一个朝堂大员告老还乡不再处理公务,不算离开官场。只要影响力还在,门生、同僚还在官场,只要还能说上话,他就不算退出了朝堂,实际上根本就没人能退出去。

退出江湖也是同理,走的越高越难全身而退,只要在江湖上还有影响力,说出去的话有人听,有人给他面子,那他就是江湖人,别说封剑,把自己手砍下来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这就是为什么能走回头路的江湖人很少,而退出去的全部是隐姓埋名归隐山林。

曹家退出江湖,退的很纯粹,闭门封剑断绝了一切江湖上的来往,说出去的话有人听那就不说话,按时交税赋有事儿找官府,连养家糊口的门路都改成了种地卖螃蟹。

宁玉合师徒是江湖人,登门拜访哪怕只是打听个消息,也属于江湖事儿,宁玉合显然是不想为难曹家。

许不令明白宁玉合的意思,混了一天黑社会,一辈子就都是黑社会。对此他轻笑了下,摇头道:

“我又不是江湖人,堂堂肃王世子,去百姓家里实地考察,看看今年收成如何,慰问乡亲父老,有问题吗?”

“呃……”

宁玉合愣了下,仔细思索:“还有这种说法?你是肃王世子,跑到楚王的地盘来慰问乡亲父老,好像越界了……”

许不令摇了摇头:“江湖和朝廷的规矩是不一样的,肃王楚王都是王,普天之下最大的是当今天子,我们都是臣子,只要在大玥版图之内,我跑来看看名正言顺,找到楚王强抢民女的证据,还能写折子参楚王一本,御史台还会弹劾楚王……”

宁玉合有点莫名其妙:“楚王是王侯,强抢民女也算事儿?”

许不令耸了耸肩膀:“真捅出来就算,而且事儿不小,肃王真要告官指控楚王强抢民女,当今圣上还真得重罚,不然难堵万民之口。当然,这种事太平世道不可能发生,乱世之中更不可能。”

宁玉合若有所思,稍微联想了下,抬眼望向许不令:

“万一真找到了楚王强抢民女的证据,你管不管?”

简单近似开玩笑的问话,其中含义却意味深长。

许不令沉默了下来,走在雨幕中的石道上,思索了许久,才轻声道:

“如果我是侠客,路见不平肯定会为那个姑娘讨回公道,哪怕对手不可战胜……作为肃王世子,为大局着想,不能因为这种小事得罪楚王……”

宁玉合走到了许不令的雨伞下,抬眼认真望着那张一直很器重的侧脸:

“令儿会选哪个?”

许不令终究拥有现代的记忆,持着油纸伞仔细思索很久,才轻声道:

“力所能及之下,尽力而为。”

这句话可能很有正义感,道德上也无可挑剔,但正如老萧说的那句话:

这是侠道,而非王道。

作为手握重权的藩王世子,这个选择对得起良心,却不符合身份。

不过宁玉合生长在江湖,从小到大走的都是侠道,所以眸子里明显多了几分笑意和赞赏……

第三十六章 曹家

来到君山岛深处的曹家庄,许不令和曹家的管事通报了身份,报的自然是‘肃王世子’而不是‘肃州许不令’。

若没有江湖的身份,曹家严格来说只是个乡绅,与王侯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可想而知,把拦人的管事硬给整蒙了,迟疑片刻,还是恭恭敬敬的把许不令和护卫宁玉合迎进了曹家祖宅。

许不令和宁玉合坐在客厅之中,打量着曹家大宅的高墙大瓦,一路走过来人见过不少,不过兵器架、梅花桩等习武常用的物件消失的无影无踪,上了年纪的曹家人依旧能从脚步呼吸中看出习武的底子,小孩子却完全没有一点根基,可见曹家退出江湖退的有多彻底。

作为传承数百年的大家族,曹家的人丁还是很多的,庄子里房舍接连成片,住了不下千人,还修建有学堂,有老夫子在其中教书,遥遥可以听见雨幕中夹杂的读书声。

许不令端着茶杯,安静等待了片刻,听到消息的曹家人,便快步来到了客厅,为首的是个员外郎打扮的老人,长相比较富态,进门便是躬身一礼:

“草民曹渠易,拜见肃王世子。”

宁玉合听到这个名字眸子里一惊,没想到君山岛曹家的二当家直接露了面。曹家至今仍然名震江湖,对所有江湖客来说都是难以望其项背的庞然大物,而以前负责联络四方人脉的曹渠易,便是曹家对外的门面,能和其同台的都是各大世家门派的掌舵人,唐蛟见了面都得行晚辈礼,江湖地位有多高不言自明。

宁玉合武艺很高不假,可算起江湖地位,只是武当山下一个寻求庇护的小道士,威信、资历都没有,按家室背景算,是唐蛟的‘闺女’,还不如有个剑圣爹爹的祝满枝高,按年龄算更不用说了,只能和曹渠易的孙女平辈相称,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见到只在传闻中听说过的曹家二当家,宁玉合站起身来,认真行了一礼:

“晚辈宁玉合,拜见曹员外。”

许不令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抬手示意旁边的主位:“曹员外不必多礼,路过岳阳,只是顺便过来看看。”

曹渠易头发花白,长得比较富态,看起来更像个商贾,走到主位上坐下,含笑客气道:

“世子亲临寒舍,实在让曹某受宠若惊,已经让内人准备宴席,待会把知州大人请来,好好给世子接风洗尘……”

言语热切,甚至带着几分阿谀奉承,让人很难想象面前这个胖嘟嘟的老头子,是曾经在江湖上叱咤风云的曹家话事人。

许不令带着平淡笑容,轻轻抬手:

“到岳阳本就是轻装简行,把知州请来太过,曹员外不必如此破费。”

曹渠易摸了摸胡须,点头道:“许老将军的威名,草民可是亲眼见过,当年才七八岁,许老将军带着兵马南下路过岳阳,有幸过去拜见了一次,这一晃都六十多年了……”

很熟练的闲话家常,许不令没有失礼,态度亲和的交谈。

宁玉合规规矩矩坐在身边,实在不好把曹渠易当成普通员外,这就和把贾公公当成没啥地位的小太监一样,只要知道身份,就不可能坐得住,因此一直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