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自觉地想起某一日自己同边溪的闲聊，原话她已经不记得了，大意是边溪说初见时就觉得她是个特别在乎生死的人，张口闭口就是饶命，但如今，她明明知道往前会有危险，却还奋不顾身，只因为对顾南衍好。

沈叶听的时候还不觉得，可现在她有种莫名的预感，只要她开口说一句不想去，说一句害怕，顾南衍就会答应，就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她避开这一次见面。

但沈叶不想，与其说是不想，倒不如说是她没想过。

她望着顾南衍的眼睛，露出笑脸。

07

案子事关户部主事，查得自然就快，还没三天，大理寺对这事便有了定论，就只差上报给皇帝。

幕后主使除了让蒋大人背锅，还给他设计了一个完美的理由，那便是为了医治重病的妻子，不得已贪了国家的银两。

放在重情重义、以廉洁为名的蒋大人身上，这贪污的事也不违和。而且桩桩件件的证据设计得滴水不漏，顾南衍就算是想翻案，也只能是空口无凭，还会惹上一身骚。

但他还是得想办法，于是一大早便去了大理寺。

本来顾南衍是想再等一会儿，因为皇帝随时可能召见沈叶，这个时候他若不在，指不定会出什么大事。

奈何沈叶左一个分析，右一个劝导，顾南衍犹豫片刻，沈叶再次开口：“太子殿下，这将是我们最后能搭救蒋大人的机会了。再说，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皇帝上哪里知道我？肯定是审讯蒋大人的时候，蒋大人提了一嘴，您现在去，说不定还能阻止事情的发生。”

沈叶说的不无道理。

顾南衍这么想着，最终点了头。

只是，让所有人措手不及的是，传沈叶觐见的人竟然下午就来了。

没有顾南衍在，请沈叶的人登堂入室，浑身都攒着一股劲，由不得沈叶拒绝，还不断催促她快一些。

就这样，她毫无准备地进入皇宫。

一路上，沈叶的耳边充斥着太监尖细的声音，诸如“像您这般的神人，太子府定是不少”这类话。

沈叶看着他们这番做派，始终不说话，只点头摇头敷衍过去。

她不傻，这些话分明就是为了查探太子府的实力来套她的。

天空灰蒙蒙、阴沉沉的，像极了此刻她的心情。

皇帝，来者不善。

沈叶惴惴不安地进到大殿中，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打湿。

她隔着一层帘子，只依稀看见皇帝的影子，他正摆弄着桌子上的什么东西。

忐忑的沈叶只好先行礼，缓缓跪在地上：“民女参见皇上。”许是大殿太大太空，沈叶平常的音量被放大不少，还依稀传来些许回声。

沈叶余光瞥见皇帝收起了手中的东西。

“不必多礼。”皇帝的目光朝沈叶袭去，在她身上来回打量，“沈先生倒是与我想的有些差异。”

听上去是笑语，沈叶手心却冒出一层薄汗。

她没听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只能不露怯，强压住心中的不安，硬扯出笑容，从容地答道：“民女不过是个普通人，确实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脚步声由远变近，沈叶的视线内出现一双明黄色的靴子。

“抬头。”

皇帝这么说，沈叶只能抬起头。

顾云衡还在知天命的年纪，鬓边却生了不少白发。乍看会觉得他和蔼，可仔细一瞧，那温和的笑容背后却藏着无尽的打量与提防。

“沈先生倒是谦虚了，据我所知，太子能及时又准确地防洪，就是因为你的提醒。放眼整个大骁，没人能有这个本事。而且我还听说，因为你，茶王跟太子走近了不少。这两兄弟从小便不和睦，可见沈先生的能力。”

字字句句都打在沈叶的心窝。

沈叶和顾南衍起初以为皇帝召见她，是因为在审蒋林的时候牵扯到了她，这才知道了她的存在。但蒋林现在还在大理寺，皇帝都没有审过，怎么提前知道了她？

皇帝怎么知道是因为沈叶才有防洪，以及顾袁和顾南衍关系转好的事情？

大殿里保持着诡异的安静，连呼吸声都依稀可闻。

“茶王殿下跟太子殿下本就是手足，与民女实在没有太大的关系。至于陛下说的防洪……”沈叶狂跳的心脏让她不由得停顿了一下，“臣懂一些星象，那日夜观天象，得了些启发，便告知给太子殿下。”

这说辞是沈叶现想的，她之前压根没想到皇帝会在这个时候因为这些事情召见她。

她想着能不能瞎猫碰上个死耗子，结果还真碰上了，却是坏的那面。

顾云衡听到她的话，笑着的脸皱了起来，大骁从没有什么夜观天象一说。他脑海中浮现收到的探子消息，上面记载的事情桩桩件件都写着这个沈叶的名字。

沈叶促使茶王与太子私交频繁。

沈叶提醒太子防洪。

沈叶接近户部侍郎蒋林。

她现在就跪在自己面前，皇帝却觉得有层雾，让他看不清、摸不透。

思索片刻，他有了决断。

沈叶破坏了他之前给顾南衍、顾袁两兄弟设的局，终究是个祸害，留着这个祸害只能是无穷尽的祸端，还不如趁现在了结。

他给边上的公公递了个眼神。

不消片刻，有太监端着一杯酒来到沈叶面前。

顾云衡笑容灿烂：“沈先生，你为大骁做了这么多事情，我自是要赏你的，那便赏你这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