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1 / 1)

“可这一等,照相馆也要关门了,不如改一日,我们大早上就去。” 她知道如果让人先过去安排,再多使些银钱,那照相馆的师傅或许愿意他们一等,但这种事坏了家人的规矩,还是少做的好。

盛怀初一转念,也怕路上有什么关于尹家瑞的风言风语,想着过一日请照相师傅上门也好,便应了。

往后的时日,他为了将尹家瑞中枪落水的事情隐瞒下来,不得不多做些安排。

先是知会了管家,留心近日的报纸,尹芝和盛怀初一样,有看报的习惯,每日的报纸,管家都会细细翻一遍,偶尔看见提到码头刺案,便整版拿下来,再送去给她。

他又以安全为由,说服尹芝不要轻易外出,连带聂玉芳和常妈要出门,也都由管家派人跑腿。

春枝那里他也嘱咐过了,佟少俊更是得不了机会来盛公馆。

如此严防死守,倒也安然无恙十几日。

恰在这时,派去奉天的人带了舅爷回来。盛怀初松了一口气,这时有人来打岔分神,或许能让她少记挂尹家瑞一段时日。

原来觉罗家大房的后人一直待在奉天,大清亡国四五年,改了汉姓罗,如今的当家人是与尹芝一辈的兄长。

这位罗先生,因着岁数差上一截,与两位庶妹也没有多少情分,听闻她们留落在上海,一时不知来者何意。若是要他接过来照顾,或是给嫁妆,那真是有些为难。

不是他吝啬,家中上有老,下有小那么多张嘴,就指着他开一家小酒楼过日子,实在没有余钱,更何况早前也按着老规矩分过家了,论理不欠她们什么。

可毕竟是亲人,若真是有什么麻烦,总不能见死不救的。

只得与派来寻亲的人详谈一番,才知道原是是其中一位妹妹攀上了有头脸的人家,男方帮她寻亲认祖来了。

他立时拿出些舅爷的担当,花了三天功夫,将店里家里的事安排好。夫妻两个拾掇了几样礼物,便跟着未来妹夫派的人坐上去上海的火车。

一路都是头等座,本来还对这对这门亲事存着些许疑虑,好吃好喝几天下来,便也消弭了。

罗先生只记得一个妹妹叫春枝,一个妹妹叫伊枝,过了这么多年,模样大概已认不出了。临行前特地在家中翻出一张全家福,在路上看了又看,不知道是哪位有这样的造化,找了这么个阔绰的好归宿。

罗氏夫妻被汽车接到盛府,下了汽车,见这一座宅邸前,还有穿军装的卫兵站岗,料想这位盛先生的身份不一般。他们二人独自等在客厅的时候,罗太太打趣丈夫道:“听你说了那么多年祖上如何煊赫,今日才算是见了一二。”

罗先生在家被她奚落惯了,今日却较真起来:“这又算什么,瞧你那点见识,我妹妹能有这样的好前程,不也是得仰仗父亲母亲教的好?提到家世,可不是光指的钱!”

他最后一句意有所指,只因一日前,罗太太说他这两位妹妹该一个叫金枝,一个叫银枝,估计是盘算着,男方既然大费周章派人来寻亲了,应当不会短了那一份聘礼。罗先生虽然做着小买卖,多少还有些读书人的清高在,对此嗤之以鼻。

二人在客厅坐了片刻,喝过一盏茶,见一位小姐进来。

罗先生见着有些面熟,也分不出是春枝还是伊枝,贸贸然认错人反而不美,便只站起身,唤了一声妹妹。

尹芝被一个陌生人这样一唤,捺过心中的不惯,好脾气地叫了一声:“大哥。”

又对着罗先生身旁的妇人点一点头:“大嫂……你们二位再坐一会儿,已有人去接春枝姐姐了,片刻就到。”

罗太太暗忖,原来她就是伊枝,人果真是要名字起的好,叫伊枝的便能攀上高枝。

正说着话,管家已引着春枝进来。

春枝离家时年纪大些,对这位大哥犹有些记忆,一进门便认了出来,叫一声大哥哥,眼眶也有些湿润了。

罗先生见着两位妹妹,也有些动情,将怀中用纸包着的全家福相片拿出来,将家中的其他亲人一一指给她们看,哪位位是父亲,哪位是正房大夫人和其他兄弟姐妹,借着回忆过往,重拾些亲情。

父亲遇害之时,罗先生正是十几岁上的年纪,业已晓事,将当日情形略说了些,虽已过去十好几年,自己一提起,也不胜感慨伤怀。

他说完,见那位伊枝妹妹不声不响流了一脸的泪,忙道:“妹妹节哀,这些事过去许多年了,父亲在天有灵,看见你要嫁这么有情有义的好人家,定是高兴的。”

罗太太心中埋怨丈夫,来认亲本是喜事,弄得哭哭啼啼叫男方家见了成什么话。

“妹妹莫哭,你这一哭我们心里便更不好过了,这些旧事,你提它做什么……” 她拿出帕子递给尹芝。

尹芝接过帕子,对着哥哥道:“大哥,把这照片给我拿进了看看。”

罗先生没有多想,连着包照片的报纸一起递了过去。

尹芝接过来,目光只落在照片后的报纸上。

左下角常放些无关紧要的花边,那里有个不起眼的小标题,刚才她一眼便看见了。

大刺客尹家瑞遇刺身亡。

整个文章只短短几行字,大意是尹家瑞于九月十日在码头遇刺,尸身近日在宝山县城外的江滩上被人发现,已被江水泡得惨不忍睹。

那文章末了还加了一句,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80. 大夜弥天 · 扪心

墙倒众人推,钟庆文颓势难挡。

南京屠杀洋人之事闹得太大,本打算支持南京政府的各国公使,忽而发觉这个新政府与北洋政府,甚至大清朝一样的贪腐仇外。若没有个妥善的交待,不肯善罢甘休。

上海那边,秦穆山的刺案旧事重提,供词的影本已交给法庭和报馆,更有几位法官和记者在盛怀初邀约下,看过尹家瑞的供认影片,几位关键证人也被陆续找到,势必得查个水落石出。

内外交困到这个地步,若是真的被人逼着下野,或是判了刑,便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了,倒不如给自己找个退路。

钟庆文顺其自然地病了,前一日将党政国务交给了副主席,后一日便由硕果仅存的一支亲信部队护送着去日本治病疗养了。

盛怀初没能让他偿命,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深知穷寇莫追的道理,更何况他不光卷走一笔买军火的钱,还留下个烂摊子给他收拾。

临时主席焦头烂额,将与洋人的和谈的烫手山芋抛给盛怀初,如何做到不赔地少赔钱,已绞尽了他的脑汁。

忙忙碌碌十几日终于尘埃落定,恰逢尹芝的兄嫂来访,他终于得闲给自己放一个假,准备晚上摆宴款待。

盛怀初打开抽屉,里面有张婚礼的宾客单子,想一想,又添了几个人上去。他知道尹芝不想大办,但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事,还是热闹点好。

他见时候不早了,便往饭店去,尹芝一行也刚到大厅。

盛怀初让侍应引了她哥嫂和春枝先去雅间,拉住尹芝的手腕道:“小芝,陪我在门口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