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1 / 1)

江朴在一旁提醒,钟夫人的船中午靠岸,他已替盛怀初备好了车,要去接风。

盛怀初应了一声,依旧坐着不走,拿起听筒,打去了轮船局局长那里,只说有一位朋友买了十几日后英国轮船公司往檀香山的船票,日期处污损了,不知还能不能用?

轮船局长十分殷勤,片刻就找了位专员来解答,那专员要了票号,在浩繁的簿册里查阅着,不一会儿便找到了:“是一间上等舱房,先生要不要把那位朋友的地址给我,我另寄一张新票去?”

盛怀初迟疑片刻,给了一个地址,又道:“那间舱房一共出了几张票?”

书页翻动,听筒那头语带疑惑:“诶,怪了,这舱房是个套房,里面有两间房,却只出了一张票,您那位朋友补了价差,把整个套房包了下来……”

“哦?我的朋友若想加一个人同行……”

“若是他想再加一个人,凭存根去轮船公司就能办下来。”

“这船上没有单人间?”

“有是有的,先生想要订票?只可惜这日子近了些,同一班船的单间已满了……”

盛怀初又和轮船局长闲聊几句,放下听筒,他问清楚了船票的事,反而疑惑了,这张票没有名字,登船的是什么人尚未可知。若真是尹芝要走,她会一个人走,还是和什么人一起走?

他的手指在船票日期上一扣,脸上云开雨霁,看来自己这阵子守株待兔的功夫没有白费,也许很快就能找到尹家瑞了。

于是,拿出纸笔将票号誊了一份,递给江朴:“今日不必陪我去码头,替我办两件事。”

尹芝重新打开衣箱,心情已平复下来,那张船票原也没决定要用,如今更坚定了等尹家瑞一起离开的决心。

不过就是几个月的时间,她等得。

散落一地的衣服,被她拾起来叠好,叠到里衣的时候,瞥见上面几个淡淡的灰手印。

藏在暗格里的船票都能不翼而飞,这一箱衣服也不知被别人怎么摸过搜过。

尹芝心生嫌恶,将衣箱一合,推到床下,打算等明日让娘姨替她拿去丢了。

咚咚咚,有人敲门。

“尹小姐,是我,江朴。”

尹芝在地上坐得久了,费了大力气才站起来,隔着门问道:“江先生,什么事?”

“盛先生让我陪尹小姐上街一趟。”

尹芝心思动起来,余叔还被陈季棠关着,她也想出去看看,又不能不问清因由:“上街做什么?”

“盛先生说尹小姐有些贵重的东西,最好是存在银行钱庄里,让我护送你去。”

“我信得过盛先生府上的人,如果只是为了存钱,倒不必这么麻烦。”

她当然不能存起来,若是突然要走,还得去银行取,既难掩人耳目,又易授人以柄。

“这样……那我便陪尹小姐去先施公司买个保险箱回来,顺便再采买些穿的用的,盛先生说尹小姐的衣箱经了公董局捕房的手,难免晦气,还是买新的好……”

管家等他们的汽车开远了,从走廊拐角处出来,趁着四下无人,拿钥匙开门进去,他按着江朴的描述,在床下找到了那个衣箱,也不敢耽搁,将船票掖进一件衣服里,原样放好,悄悄锁门出去了。

烈日当头,江风湿重,客运码头离货栈不远,天南海北的气味聚在一起,久久不散。

经晚颐撑着伞,一身精致的素白,领口缀了蝉翼纱,镶了贝母流苏,仿成西洋礼服的样式,越发显得她身材颀长,风韵动人。

佟少俊与她离得近,瞧见她唇上的蜜丝佛陀,淡淡擦了又想装作没擦,纳闷地问道:“看你今天花了不少心思打扮,怎么,要见未来夫婿不成?”

经晚颐回头瞪她一眼,恰瞧见个熟悉的身影往这边来,顿时也没了打嘴仗的心思,只低低嘟囔:“今日在姑母面前造次,回家被二姐知道了,仔细你的皮!”

佟少俊闻言,便知自己猜得八九不离,顺杆而上打趣她:“你给我说说到底是什么人?……你若早说,我一定不会让你穿这一身孝来。”

经晚颐转过头去,眼见着那个人从她们身边走过,站在了四五步远的地方。她和盛怀初在督军府里算是见过的,可他竟然完全没有认出自己来。

佟少俊拿手肘戳戳经晚颐的腰肢:“诶,你看,那不是陈季棠的小舅舅么?”

经晚颐佯作不知:“谁呀?”

便是这一会儿工夫,佟少俊已上前一步,一边招手,一边高声唤道:“盛怀初!”

经晚颐见她直呼其名,吃了一惊:“他认识你?”

佟少俊语带得意:“是他有求于我……”

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她竟全然不知?

经晚颐将信将疑,盛怀初已转身过来,对着佟少俊礼貌一笑:“佟小姐,这么巧,也来码头接人么?”

“我是来陪经小姐接人的……对了,这是经晚颐小姐,我的姨母。” 佟少俊往身旁看看,果真被一道幽怨的眼光刺中,忙又打起了哈哈:“不过只比我大上几岁而已。”

“经小姐。” 盛怀初说着对着经晚颐点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佟少俊来了其他的兴致,也不顾经晚颐在一旁站着,径自和盛怀初聊起天来:“你要找的人,找到了没有?”

盛怀初没有直接作答:“佟小姐也在找她么?”

“呵……那倒没有,不过是我们校监说了,无故旷课三个月,要被除籍的,她可没剩几天了。”

佟少俊说完叹出一口气,自言自语:“不来便罢,以后不用在学校看见她,也是好事。”

盛怀初看着她口是心非的模样,倒像是和尹芝颇有些同窗之谊,可碍着经晚颐,不方便与她细说,没再接话。

经晚颐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将她一个人晾在那里,心生不快,好在船已经靠岸,不一会儿头等舱的客人们,已被提着大包小箱的佣人们簇拥着下来,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钟夫人。

她款款而来,一扬手:“晚颐……怀初……少俊!”

三个人迎上去,经晚颐走在最前面,被钟夫人一把揽住手臂,左顾右盼:“我的宝贝颐儿,让姑母好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