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姐信不信星像?”
尹芝隐约记得在学校里人手一本的《玲珑》杂志上见过一两篇文章,说的是人的命运由天上的繁星决定。
她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怪异,迟疑片刻道:“我听说过。”
周汝林显然来了兴致:“那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守护星宫在何方?”
尹芝摇摇头,不说话。
周汝林仍不肯善罢甘休:“无妨无妨,你只要告诉我生辰在哪一天,阳历的……”
“周汝林,” 盛怀初听不下去了,记得他还是学生时,就爱用这个说辞和女生套近乎,屡试屡败,没想到如今更是愈挫愈勇:“你适可而止!”
这位圆脸的周医师对病患温柔和气,实在让人提不起戒心。尹芝说了个日子,见他扒着手指推算起来,大有几分江湖神棍的意思。
周汝林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尹芝没听过的名词,间或夹杂几个洋文,实在难懂。他见尹芝一脸疑惑,又道:“总之,你近日命犯小人,要多加小心。” 说完还意有所指地往前座一望。
盛怀初也不恼他,回过头来:“周大夫,什么时候当起神棍来了,要不要给我也算算?” 他说完,正对上一双柔波似的眼睛。
“周大夫,你说得不错,看来这星宫之说在我身上是准的。”
尹芝顿了顿,见周汝林隐有得意之色,盛怀初却已转过头去,不知是不是恼了,才又道:“不过,也总能得贵人相助,逢凶化吉。”
车子在一扇铁门前停了停,等仆人过来开了门,又往里行了一阵。
穿过花园,是一条影影绰绰的路,两旁的树木亭亭如盖,一栋白色的两层小楼等在尽头,景致太好,车里的人一起沉默了。
“到了。”
周汝林迫不及待的下了车,上下打量着,心中暗骂盛怀初贪官污吏,脸上忍不住艳羡:“这是你家?”
盛怀初替尹芝开了车门,伸出手臂给她扶着:“别人借给我的落脚之处……算是吧!”
尹芝的手顿了顿,盛怀初显然有所察觉,轻下声音道:“我这几日不在这里住,你放心休养,总比外面的饭店安全许多,这位周大夫虽看着年轻,医术还是不错的……”
“那……你要住去哪里?” 尹芝问出口,已有几分后悔了,以他们的关系,还轮不到她这样问他。
“我要去一趟南京。” 盛怀初没觉得她的问话有什么不妥,答得倒快,末了又补上一句:“过几日便回来……”
22. 春云静走 · 晨雾
天蒙蒙亮,秦淮河上乐音渐止,七板子小船也吹了灯,间或有船家摇起桨,搅动厚而不腻的碧绿河水,不知淀了几朝几代的风尘。
这个辰光,早点摊子也出来了,它们的主顾大都是早起卖力气的人,往往价廉量足,吃一顿兴许能撑到晚上。
有些人睡得晚,有些人起得早,这便是城南。
半梦半醒间,鼻尖飘过一丝油香,盛怀初微睁开眼道:“江朴,评事街快到了?”
新来的司机姓邱,年纪很轻,开了一夜的车,也不见困意:“先生,江先生没来南京……”
盛怀初这才想起来,他将人留在了上海的家里照看,一点头道:“你在前面停一停。”
小邱停下车:“先生要在评事街下车?我跟先生去。”
倒春寒气逼人,盛怀初拎起大衣:“买个东西就回来,你在车上等着,别熄火。”
小邱不肯:“江先生嘱咐我寸步不离,毕竟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
“昨天的事,不是冲我来的……” 盛怀初开了车门,往小巷里走。
这儿的早点,随意挑一间,都不会难吃,他在一家门庭冷清的锅贴店前站定。
“就快好了,请一等。”店主一边招呼,一边将大锅盖掀起一角查看,窜出团浓重水汽。
盛怀初点点头,心思早随袅袅白烟飘远了。
昨天那个灰长衫是冲着尹芝去的,却认识自己……起码是看过照片的。他来行刺的时间也巧得很,不是她自己一个人躲在外面,也不是她被胡黎筠绑去杜府,偏是她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
看来,刺客背后的人本不打算要尹芝的性命,只是见不得她和自己走得近才下的手。
那人的决定也许仓促,但眼线一早就布下了。
“先生……先生,先生要几只?” 店主一手捧着油纸,一手拿着锅铲,翻开火候最好的几个。
可问了这位客人几次,他没听到似的,怕不是等急了?于是又试一次,终于得了回应。
“给我十五双。一包五双,一包十双。”
店主麻利包好,递过去收了钱,白雾也散了,他来不及看清,那好耐性的先生只余背影,行人里又有三两人驻足,纷纷解囊,笃定能引得这样西装革履的先生一大早亲自来买,定是味道不凡。
盛怀初走到车前,递了一包锅贴过去:“吃完了再开。”
小邱接过来,热气腾腾,忙着咬一口,汁水满溢,赞不绝口:“这牛肉馅子,还是回回们在行……盛先生,等下先回家么?”
“先去钟总理那里,你认得路么?”
“在钟山上。” 小邱点头,上山的路只有一条,不可能错过。
钟夫人年纪大了起得早,昨夜她就知道今日会有访客,只是没料到来得这么早。
“夫人。”
盛怀初把油纸包递给老妈子,褪下的外套已被钟夫人接了过去。
“坐夜车,怎么只穿这么薄的衣裳……于妈,怀初常住的客房准备起来。”
于妈手上的油纸包已温吞了,她一心想着等下是要煎要炸,随口答道:“夫人,昨晚上你一吩咐,我就让人收拾了,盛先生休息片刻,早饭好了我来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