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1 / 1)

盛怀初坐上车子:“她人在哪里?”

江朴一时也不知他问的是谁,只好两个都说了:“夫人在广慈医院,尹小姐被捕房的人带走了。”

“哪个捕房?”

“贝当路那个。”

盛怀初在玻璃上扣了扣,司机会了意,调转了方向,往贝当路去。

他只觉得车子开得太慢,深怕她在捕房里出什么事。

江朴有心劝阻,总觉得这时候先往广慈医院才说得过去,一转头便见后座上的人一脸阴郁。

“事情不清不楚的,你怎么能让捕房的人带她走……” 盛怀初先开了口,话里满是责问。

江朴转过头去,讷讷敷衍着:“我在外面等着,里面发生的事,还是后来才知道的。”

其实那时候碧荷已送了人从后门出来,江朴也正要下车去开门,哪知尹芝突然改了主意,立在那里不动了,只叫自己先走,不必送她了。

“经夫人就在后面,她看见你不方便。”

她的脸色是煞白的。

江朴当初没留心罢了,往倒后镜里一看,经夫人果然再往这边来。

他那时候尚不清楚事情的原委,便让司机依言开走了,在外面绕了一圈,再想回来接人的时候,只看见尹芝上了捕房的车子,下车问了碧荷,才晓得竟出了这样大的事。

这些曲折盛怀初是不知道的,开到半路上,他突然让人停了车:“江朴,你先下车,立刻去贝当路捕房,找那里的赵警长,他认得你,就说是我的意思,要确保尹小姐没有事,不许任何人动刑审问,然后等我的电话。”

江朴依言下车,关上门之前听见他叹了口气,无力地对司机道:“去广慈医院,路上看见花店,下去帮我买束花。”

??145. 圣人不死 · 交换

天色晦暗下来,经老爷坐在病房里,对着病床上艳红的血迹,挂着一张脸。

没和经太太一道去手术房门口守着,是怕她对着自己聒噪不停,有什么事关起门来好说,真的不管不顾传扬出去,于女儿的名声也不好。

等了片刻,窗外突然下起了大雨,闷雷滚滚,几乎听不见廊上的一点声音。

经老爷到底不放心,踱步到房门口站着,过了片刻,隐约听见有人讲话,是盛怀初的声音。

“盛太太在哪一间病房?”

“六十三号,我带您过去。” 护士早前得了示下,那一间房里的病人得特别关照,访客也不能例外。

经老爷下意识走到椅子旁端坐下来,老泰山的架势摆得一丝不苟,心里想着说辞,打算将女婿骂个狗血淋头,耳朵还留心着外面。

“我用一下电话。”

竟还有什么事,比探望流产的妻子更紧急。经老爷听他把电话要去了贝当路捕房,心凉了半截,覆在膝头的手掌默默握成了拳,恐怕许久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

这时候了,还记挂着外面的女人,经太太原本说的话,经老爷不当真,如今却不得不信了。

“经老板,盛先生来了。” 小护士带路到了病房门口,又殷勤地寻了花瓶过来,从盛怀初手上接过被雨打蔫了的花束:“盛太太还在手术,您等一等。”

盛怀初脱下外衫,挽在手上:“父亲,您来了,母亲呢?”

“你有空问候我们,怎么不问问晚颐怎么样了?” 经老爷把他当半个儿子,说话向来是温和的,今日一反常态,劈头盖脸地诘问起来。

“护士说了,正在手术,恐怕除了手术台上的医生,无人知道。父亲不要焦心,我们除了等着,也没有其他法子可想。”

“可真是心宽啊,贝当路捕房里关着的人,你倒是着紧得很。”

盛怀初轻吸一口气,这会儿终于明白过来,为何刚才电话里那总巡长就是不肯松口放人。

“父亲,没有证据就乱抓人,巡捕房到底不是什么人的护院家丁,我刚才也提醒过他们巡长了,再不行找了总董过来问问清楚。”

经老爷急火攻心,女儿女婿的家事,按说他这个老丈人不便插手太过,如今见了他这个模样,也可想见女儿平日里受了多少委屈。

“你去找总董试试,你把那女人放了,便是把我们经家给你留的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经老爷原是没想把话说得这么绝的。

这些年自己靠着盛怀初和外国人做了不少生意,盛怀初也倚仗自己的人脉,多有建树。

难能可贵的是,他并不因官大就少了礼数,平时也很有当女婿的样子,这样的翁婿关系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

如今因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全毁了。

“父亲不要这样讲,不明不白的抓人,晚颐恐怕也不赞成,等她醒了,问清楚再说。” 盛怀初语气虽温和,却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经老爷心中虽恨,也不是真的要让女儿离婚:“这可是一条人命,你也许不顾惜自己的孩子,但总是我经家未出世的外孙,她若是畏罪逃走了,怎么办?”

“不会的,她一个弱女子,再说我不信真是她推的晚颐,凡事都要讲证据的。”

盛怀兰那边他都打点好了,笃定不会有人说出不利于尹芝的话来,经夫人不在场,她的话不足为虑,只要把经晚颐安抚好,这件事大概就算过去了。

经老爷正要再说,听见廊上一串凌乱的脚步,起身迎出去,见经夫人伴着担架床往病房里来,连忙让道。

“叫人来把这床褥子换了。” 经夫人见着床褥上有女儿的血迹,心便揪在了一处。

盛怀初去唤了人来,那小护士不幸成了出气筒,又被经夫人训斥一番,一边赔不是,一边麻利地卷了褥子去,换了新的来。

经晚颐身上的麻药消了一点,渐渐觉出痛来,拿手往小腹那里一抚,一时间泪如雨下,呜呜地说不出话来。

早知道是留不住的,真的摸不到那块隆起,又是别样的痛苦,难以自抑,腹中一阵抽搐,腿间又流出些湿粘的东西,恐怕还是血。

“你来了。” 经晚颐的泪眼定在了盛怀初身上,看着他一步步走到她近前来,掏出帕子递到她手上。

“我听说这时候流眼泪,将来眼睛会不好。别哭了,事情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