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1 / 1)

“你是说你可以认下这个孩子?”

“让他的出身少些难堪罢了!离婚协议上会写明,我可以付一笔赡养费,将来孩子归你,与我没有关系。”

“你让我想一想。”

楼下传来一阵喧闹,想必是佟少俊到了,被人挡着,动了手,打不过,正在那里发脾气。

“好,过几天我会让律师带着文书过来,离婚日期就定在一年之后,你若是签了,也不要躲在上海了,回南京好好休养。”

“我先看看文书上怎么说的。” 经晚颐斟酌着,这也许是她最好的选择,就算有什么转圜的法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想出来的。

“还有一件事,你这孩子的身世,我可以替你瞒着所有人,但有一个人,你得帮我澄清了,哪怕在电话里也可以……那天在街上,她先瞧见你的,也看出你怀孕了,不过你放心,她就算知道了原委,也是不会和别人讲的。”

经晚颐听着他下楼的声音,握着被子的手指突然钻心一痛,指甲断了,血洇了一片红。

要她这个明媒正娶的太太,在丈夫外面的姘头面前抖出自己见不得人的隐秘,活了二十多年,这样的奇耻大辱,闻所未闻。

他把那个女人捧在心上,把自己踩在地上,一点犹豫也无。

可她又能怎么样呢?盛怀初向来是面上和煦,听着是在和你商量,其实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佟少俊被撵走了,电话线也被掐断了,楼下有他派来的人守着。自己的处境又聋又哑,不答应又能怎样,恐怕不明不白地死了,也无人说得出是谁下的手。

过了几日,经晚颐果真签了字,律师带了文书到南京来给盛怀初过目,送走了人,他一桩心事终于了却,拿起电话刚要拨出去,急急的敲门声又响了。

是军部的机要秘书。南京政府的增援还在往东北的路上,俄国已经派出了舰队,在三江口大败唐叔覃的江防部队,原先靠着人数优势勉力维持的平局,一下子被打破了,仅一场水战便阵亡千余东北军,士气低落。

而俄国的增援却源源不断,仿佛那场席卷俄国全境的饥荒不是真的,要不然便是莫斯科下了决心,拼着饿死半数的人口,也要咬住这条异国他乡的铁路不放,实在令人费解。

又过了几天,唐叔覃发来电报,言语间已有些言和的意思,自己却不愿丢这个人,指望着南京政府派人去斡旋。他这时候恐怕已明白了,唐老帅按兵不动多年,和俄国人日本人虚与委蛇,不是不想打,怕打不过硬打,把自己那纸糊的架子打塌了。

一抬塌了的架子,护不住他的子孙,也护不住东北的百姓。

更坏的消息接踵而来,陈季棠的指挥部被俄国的空军投了两颗燃烧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消息过了两天已登上了上海几家报纸的头条,让人没法不知道。

尹芝忽而想到这个月都快到月底了,聂玉芳还没有转寄信件过来,隐隐后怕,那报纸上讲的是真的。

忍了这些时日,终是将陈季棠的几封来信拆开看了。

前几封讲的都是些生活起居的小事,天气如何冷,洗完的衣服冻成了冰,还是得往身上穿,酒又是如何的烈,差点一杯倒。

最后一封信,却一改之前戏谑轻松的语气,落款的日期是两个月前,那时鏖战正酣,信也写得简短:

最近总想,这辈子做过什么后悔事没有?也许当时就该把你关在小东门捕房里,不该心软,见你害怕才把你带到家里去,不然少了多少麻烦事。

还有一件事,想着你这样狠心待我,不告诉你罢了,可是又怕自己做了鬼还要后悔。

上次来东北,有位夫人救了我,可能是你的生母,只是她的身份太过敏感,不能在信里提及,如果有机会再见面,便亲口告诉你,如果没机会了,我的东西被送回上海的时候,里面有块怀表,记得想办法要过来看看。

还有,摩尔登糖这种东西,不必拘着兜兜,吃多了他自然晓得节制,越是不给越是想要,这一点我感同身受。

书房的门已被刘妈敲了半晌,尹芝回过神来,开了锁:“什么事?”

“诶,小姐你在里头干什么,是盛先生的电话呢。”

如今盛怀初打电话过来,也习惯报上姓名了。

“我晓得了,你去忙吧。”

尹芝将信锁回抽屉里,理了理心神才接起电话来。

“刚才在干什么呢,我听刘妈敲了那么久的门。”

“没什么,没见听罢了……”

“陈季棠的事,想必你在报纸上也看见了,不必太过担心,现在什么也没找到,人大抵还活着,唐叔覃尽力在找了……”

“嗯……”

“过两天派人来接你,我如今走不开,去不了上海,而且南京这里消息也来得快些。”

尹芝想了想,终于道:“好,可是我不打算带兜兜去,所以不能待太久。”

“嗯。” 盛怀初见她终于答应来南京,心中一喜,这时再吃一个不知死活的人的醋,仿佛也没有必要了。

??139. 投木报琼 · 无隙

芍药开了一院子,汤山的初夏比别处来得早些,窗开着,暖风携着一缕花香,正是怡人的时节。

“冬天来还可以泡温泉,这会儿有些热了,除非天气再转凉。” 盛怀初比尹芝晚到一些,下午三点多,还不到晚饭时间。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 尹芝正开了藤箱安置行李,衣橱里挂了半壁衣裳,都是男式家常款,看来他这个冬天的确没少来。

盛怀初走到她背后,两手插在裤兜里,惬意地靠在床柱:“有些事在这里办是一样的,要进城不过一个小时的路。”

尹芝随意拿了件衣裳出来,挂着预备明天穿,其余的仍收在箱子里,放到橱底。

“那件倒没见你穿过,新买的么?”

“也穿了一年多了。” 她以为他是说是挂着的这件,顺手抚了抚皱褶。

“不是这件,箱子里细带子绯色的那件。” 他说着顺势靠过来,很自然地揽过她的腰,橱门半开,刚好将他们的身影遮住了,就算开着窗,廊上路过的人也看不见。

绯色的那件是薄绸睡裙,从前春枝送的,她没穿过,不知刘妈从哪个角落翻出来,放进了行李里。

“旧的,带错了,早不穿了。”

“唔,我倒觉得颜色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