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边来了人,指名要我去作陪……也许再过几日,中国便不分南北了。”
南与北,在她记事起便一直分分合合,对峙的时候多,和平的时候少,英国人,美国人,日本人,俄国人,一会儿东风压倒西风,一会儿斯派打倒托派,多少股力量扭在一起,总没有个消停的时候。
“真的么?”
“不如陪我一起去,得了消息,你也能早点知道。”
尹芝不置可否:“你今晚跟人打架了?”
“有人诓我和你离婚,我自然要把他揍得认不得北。”
??117. 暮云春树 · 印记
入了夜,二楼反倒忙碌起来,阿怜见陈季棠平安回来,兴高采烈,刘妈也乐呵呵去厨房炖了麻油猪肝汤来。
哪知一楼的大厨也在忙碌,又拿了盅酒酿汤圆让她一并带上来,给众人宵夜。
陈季棠在阮九同的那里洗了澡,换了身衣裳,刚扣动尹芝的房门,便见阮九同提着医箱,带了个圆脸青年上了楼来:“这位是医生,他说来替军长看看,今日有无伤到筋骨。”
陈季棠一摆手示意不用,恰在这时门开了。
周汝林看着尹芝大为意外:“尹小姐……”
尹芝也想起从前在盛府受过他的照拂,只是如今已不能和从前一样叫他的诨名了,好在记得他姓周。
“周大夫,你怎么来了?”
“啊……是这样的,怀初……诶……就是盛先生,他说明天要与陈军长一道见什么人,若是有什么显眼的伤处,还让我想想法子化瘀消肿,才好不丢人现眼。”
周汝林对着陈季棠的脸左右打量,见着眉骨和唇角处皆有些红印子,忙从阮九同手上接过药箱,也不见外,吩咐道:“这位先生,厨房有泡在凉水里的鸡蛋,请再你找点冰,一并拿来。”
“不用了!”
“进来吧。”
陈季棠和尹芝几乎是同时开了口,周汝林也不知要去要留。
“季棠,既然你明日要忙,今晚便让周大夫看看吧,正好刘妈备了宵夜,我吃不下,你们三人忙到这个时候,想必也饿了,一起进来外间用点吧。”
尹芝说完将门大开,转身去了里间,也没有和周汝林叙旧的意思。
她三言两语,倒有些当人太太的自觉。
陈季棠心里受用,对这位周大夫的反感便也消了,走到沙发前坐下:“那个……大夫,既我太太发话了,你便来给我看看吧。”
盛怀初只嘱咐他上来看诊,其余的什么也没说,周汝林此刻也是一头雾水。
“尹小姐,是你太太?” 他心直口快,真问出来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了。
这情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如是想着,又莫名感伤起来,时间过得真快啊,她和盛怀初一同在庙会落水那会儿,也三年多了。
“自然,等我这趟从南京回来,就风风光光办一场婚礼。”
周汝林打开医箱,却是再无话了,先替他冰敷了伤口,又抹了药膏,让他自己拿冷鸡蛋揉着,最后给了他两粒药丸,说是消炎的。
陈季棠就着水吞下药丸:“他伤得如何?子弹取出来了?”
“取出来了,打了止痛针,这会儿睡下了……你们是遇着刺客了,怎得弄得如此狼狈。”
“算是吧!” 陈季棠听见里间传来脚步声,只笑一笑,不再多说了。
兜兜早已睡熟,尹芝也不想听见他们在外间的讲话,索性走到盥洗室里,一眼瞥见刚才换下来的衣裳,腰侧有一块显眼的血迹,想来是刚才被陈季棠抱着一路,洇上来的。
不知是谁的,暗红一片。
她索性将那衣裳泡进水里,拿香皂轻轻搓洗,也不知搓了多久,等那颜色一点点淡去,心事也渐渐消散了。
陈季棠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扶在门框上不做声,看着她的侧脸半晌才道:“怎么不放着,明早让阿怜来洗。”
“反正在等你,再说是淡色的绸子,若污渍干透了,更难洗掉。”
陈季棠寻了个衣架来,尹芝将旗袍拉平挂好,寻了个通风地方,踮起脚尖挂上去。
夜风把她一身薄绵的睡袍吹得翩翩而动,陈季棠环住她的腰,下巴落在她颈窝里:“怎么这么香……”
他说话的时候闭着眼,心中旖旎心思,正和一阵突如其来的睡意较劲着。
“你这一路回来,应该累坏了,早点休息……”
“见着你,精神又好了,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在想谁?嗯?” 他嘴上虽这么说着,睡意却越来越浓,几乎要疑心刚才吃下去的药丸是不是有什么古怪。
“兜兜还在里面……”
陈季棠一想,这里确是不合适。可把她拐到外间去,她大概面薄不喜欢,也怕自己吃了药,昏昏沉沉地叫她失望,只得恋恋不舍在她后颈上吻了吻。
“嗯,往后我们的公馆,得在主卧房外面给兜兜辟个单间,我明个就吩咐人去弄,等从南京回来,估计也就好了……婚礼也挑个好日子办了。”
“婚礼?”
“嗯,得办得风风光光的,不然人人都问我,你什么时候结婚了?我岂不是太对不起陈太太了?”
他心里想的是要比盛怀初的婚礼还要隆重些,这样才不算委屈她了,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简单就好,一来你这么忙,二来被人评头论足一整日,想想就累。”
“总要搞得人尽皆知才好!” 省得有人再惦记着。
陈季棠这一夜歇在了沙发上,第二日一早便和盛怀初一道去了南京,昨晚打得面红耳赤的两人,今早又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在车里谈着唐叔覃的事情,连同乘的江朴也纳闷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