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1 / 1)

他时常不懂她,可若一个人的爱,注定时浅时浓,漂浮不定,有与没有又有什么差别?

不如让他来爱她吧,反正他是永远都会爱她的,而无望的爱恐怕是读懂爱人的唯一方式。

“半个小时后,我在楼下等你,江朴带了人来,阮九同不是他的对手。”

??113. 暮云春树 · 枪口

唐叔覃把陈季棠扣在天津,不打不杀,却也不放,过些时日还会邀他去打马球。

倒不是出于好意。

他们一般年纪,家世都显赫,经历亦相仿,早年被人比较惯了,如今一个继了大位,一个成了阶下囚。

唐叔覃心情一坏,便把陈季棠叫过来,任由他的副官们奚落取乐,自己则在一旁看笑话。

陈季棠也沉得住气,三言两语激不起一点波澜。次数多了,反让他摸出些门道来。

比如会影响唐叔覃心情的,除了他父亲的老部下和咄咄逼人的关东军,便是鸦片烟了。

虽然唐叔覃从不当着别人的面抽,但那脸色和犯了瘾头的样子,绝对错不了。

谁也想不到,一军统帅竟会是个喜怒无常的大烟鬼,前两天刚枪毙了一个给他打戒烟针的医生,说是什么人派来的奸细,给他打的是吗啡,只为让他越陷越深。

今日,唐叔覃上山打猎,带了陈季棠去,却只给了他匹马,让他走在一行配了枪的人中间,猎物一样。

陈季棠这才第一次感到威胁。

好在夏日里,枝叶繁茂,并不是打猎的好时候,若真有人要他的命,大不了逃到树林里去,当几天茹毛饮血的野人算了。

虽然落魄了点,可有人在等他回去呢,老天是不会让他就这么死了的。

如是想着,只一路跟在唐叔覃后面,看他们猎了几只兔子松鸡,久也寻不着狐狸狍子的影儿,便回到山下的别墅里。

陈季棠的房间,在半地下室靠近厨房的地方,门外有人配枪守着。

吃过晚饭入了夜,别墅里的佣人反而忙碌起来,隐约听人提到奠仪,一会儿有人说三牲都备了,一会儿又有副官来酒窖拿酒。

这别墅里的都是唐叔覃的心腹,来的副官直接对那管酒的男人道:“大帅吩咐了,拿老高喜欢喝的。”

管酒的听见他提到老高:“我哪里知道。”

副官踢他一脚:“你是老高的亲卫,能不知道?”

“不记得了。”

副官也不是真要为难他道:“别不识好歹,要不是大帅救下你,让你在这里守陵,你早和老高夫妇一起曝尸在奉天城外了,这是拿去给老高喝的,麻利的。”

管酒的终于去酒窖拿了几瓶烧刀子出来:“大帅爱喝洋酒,不爱这土货,你可不要弄混了。”

陈季棠在屋内静静听着,突然伸手关了灯,赤脚下地走到窗前,等了一会儿,果真看见一群人打着火把又往山上去,提着大篮小篮,真是给什么人上坟。

早上阳气盛,上坟常在那时候,唐叔覃借着打猎的名头,又等到大半夜才去,着实奇怪。

他将东北军里叫得上名号的人物捋了一遍,只想到一位名叫高松林的,算少壮派的,早年是唐叔覃的教官,而后一直当他的副手,两人一起立下的战功,大多记在了唐叔覃头上。

只是后来这位有勇有谋的高副参谋想要停止内战,整肃北洋内政,由军政府向国民政府过渡,这一下便是动了东北军元老们的根本,自然处处被人排挤。

终于,高松林兵变,联合老帅的宿敌与俄国人将他打出奉天,非要他下野不可,这若是放到前朝,与谋逆逼宫无异。

老帅派了唐叔覃去斡旋无果,最后只得靠着日本人的支持打了回来,前前后后闹了一个多月。

听说唐叔覃知道高松林的死讯后,哭了一夜,可见他对这位恩师很有些感情。

只是兵变之事,唐叔覃有没有参与,老帅到底有没有疑心儿子,便是陈季棠不得而知的故事了。

但如今唐叔覃已大权在握,还要偷偷摸摸去拜祭,可见还是忌惮着什么人。

唐叔覃忌惮的人也不难猜,恨高松林入骨的,除了死去的老帅便是以杨雨庭为首的一班元老们。

那一溜火把上山的间隙,陈季棠已把唐叔覃的处境又琢磨一遍,他重新开了灯,写下几个名字,凭着记忆画了一张地图,端详了半天,微微一笑,在一个名字上画了个圈,而后将纸撕了个粉碎,合衣上床,睁眼到半夜还未睡去。

陈季棠决定明日先探探唐叔覃的口风,毕竟刚祭拜过故人,最是容易感情用事的时候。

于是第二日一早,他便砰砰敲门,道是要见大帅。

守门的只道大帅还未起身,便不再理了。

片刻后有人送了早饭来,态度倒比从前那些人和气很多,还说今日的馒头蒸得极好,让他一定尝尝。

陈季棠原先并未留意,末了却在馒头里吃出一小卷纸来,正面写着助夺中东路,背面写了杨雨庭三个大字,用红笔叉去了,一旁画着临行前与盛怀初约定好的暗记。

他昨晚想了一夜,只觉得万事具备只欠东风,没想到睡了一觉,这阵东风便来了。

唐叔覃昨晚喝了酒,睡到晌午才起,半日没抽烟,人恹恹的。

陈季棠被带他面前的时候,女秘书周四小姐正陪着他吃早午饭,见他吃得差不多了,挤了个热毛巾过去给他擦脸。

等他擦完了,又接过来退到门外去了,俨然一位知情识趣的小妻子。

陈季棠被关了这么多天,还是头一回主动来找他,唐叔覃眼皮也不抬:“你找我什么事?该不是求我放了你吧?好好求,说不准我就答应了。”

守在门口的副官们笑出声来,陈季棠也微微弯起嘴角,一点被冒犯的神色也无:“想要上山一趟,听说高松林将军的墓在这里,我得去看看。”

唐叔覃看他一眼,满是警觉:“你认识他,我怎么不知道!”

“不认识,也不必认识,钦佩而已。” 陈季棠说完看着唐叔覃的脸,只见他眉头一蹙,显然是有所触动,旋即又咬住牙,恨透了似的。

“一个叛徒有什么好钦佩的,还是说只要什么人与我们对着干,便是你钦佩的人了?哦……我想起来了,你也是一直和我对着干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