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做固然失礼,但她心中一团乱麻,早顾不上再敷衍什么人了。
刘芸香和经晚颐一道下楼。
只觉得身后的人越走越慢,再回头却见经晚颐悄悄在那里抹泪,连忙道:“小舅母别放在心上,她就是那样,在妈跟前也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别同她一般见识,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经晚颐摇摇头,不欲多言,只把泪擦干了,走到凉亭那处,神色已平静大半,还是被盛怀兰看出些端倪来。
借着弟媳妇敲打弟弟,本也是她今日的目的,此刻当着黄太太的面,也不好多问,几人又打了七八圈牌,经晚颐明显心不在焉,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终于推说天太热,要回去换件衣裳,等会儿直接在湘菜馆子碰面。
这牌三缺一再打不成了,黄太太略坐了坐也走了。
盛怀兰这才对着二媳妇明知故问道:“你小舅母这是怎么了?”
刘芸香替经晚颐不平,先将尹芝怎么拖着不开门,开门后又拒了给孩子的见面礼,连两人的对话也一五一十复述了。
盛怀兰逐字忖度一遍,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这么说来便只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了。
“妈,我看她就是装病……晚上吃湘菜,我看让她一起去,好歹给小舅母赔个不是,妈的面子也过得去。”
盛怀兰在刘芸香头上一点:“装又怎么样,你呀,要是有她装的一半本事,自己的男人也不会栓不住了,尽往什么秋夏,冬春,梅兰竹菊那里跑。季棠派了人,把她护得牢牢的,我又能逼她什么呀……”
刘芸香被她一数落,讪讪道:“妈也是偏心,我才是你嫡亲的儿媳妇。”
盛怀兰觉着自己这嫡亲的儿媳妇,傻起来倒有几分可爱:“你以为我在夸她?”
被男人放在心上,有时是种幸运,有时只是场灾祸。
经晚颐匆匆赶到家中,翻开相册,其中几张照片是结婚后盛怀兰特意找出来送给她的,里面就有盛怀初小时候的样子。
真像啊。
??111. 暮云春树 · 决心
到了饭点,盛怀兰与刘芸香换了衣裳,准备乘车往湘菜馆子,虽知道尹芝不会去,还是派人请了。
不出所料,果真被她婉拒了。
二人走出门口,见一辆黑色道济汽车停在街对面,这里是公馆区,几乎家家有停车房。
碧荷咦了一声,在盛怀兰耳边轻轻道:“这辆车不是该送舅太太回去了么?”
盛怀兰也认出来是盛府的汽车,她顿了顿脚,让儿媳先去车上等她,自己一个人敲开了黑道济的车门。
江朴无处可避,摇下车窗:“陈夫人。”
如今当家的是陈季楠,照理该叫老夫人,盛怀兰不许,这称谓便没改,不伦不类地叫着。
“你怎么来了?” 她越过江朴往后座看去,那里空无一人:“是怀初让你来的?”
江朴久等不见盛怀初出来,这会儿只得扯谎道:“先生让我接你们去饭店。” 他早看见刘芸香上了后面的白汽车,虽这么说,对方也一定懒得换车。
盛怀兰没多想,这辆道济虽然厚实,却没有她的庞蒂亚克气派舒适:“不必了,我们开自己的车,也省得回来又要人送。”
江朴不再坚持,盛怀兰上了自己的车,见那辆黑道济在他们前面开了一段,转弯去了,目光不禁幽深起来。
“碧荷,你送舅老爷离开,亲眼见他走了。”
“是呀,舅老爷还让我拿了阳帽送给他。”
盛怀兰收下心中的狐疑,嗔怪道:“这个江朴,说要送我,也不诚心实意,敷衍两句便回去交差了,都是养不熟的狼。”
刘芸香听了,也不知在说谁:“妈,还有谁也是养不熟的狼?”
盛怀兰笑着道:“知道我说的不是你,便不要来凑热闹。”
到了湘菜馆子,经晚颐已经到了,一旁还坐着经夫人,就是没有盛怀初的人影。
经夫人是下午到的南京,这一次未事先对女儿讲。
听盛府的仆人说,他们夫妻两个一道去盛怀兰那里,等到女儿回来的时候,却见她红了眼眶,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翻照片,左右问不出个事来。
经夫人心里焦急,索性晚上一道来赴宴,探个究竟,看到底是什么人让自己女儿受了这样说不出口的委屈。
盛怀兰迎上去,按下心中的惊讶:“亲家太太,不知道你要来,让你久等了……”
经夫人淡淡道:“我们都是守时的人,真正迟了的还没来呢!”
盛怀兰也纳闷,盛怀初怎么没和经晚颐一道来,只为弟弟开脱道:“怀初最近为了营救季棠的事,忙得焦头烂额,说到底还是我们陈家人的过错……他要是晓得今晚丈母大人在,天塌下来,也不敢来得这样晚。”
“晓得我在,做做样子也没什么稀奇的了。” 经夫人这样夹枪带棒,也不只因为今天下午的事。
经晚颐的几个陪房,都是她身边得用的人,耳报神功夫了得,盛府里的一举一动,甚至一日三餐,夫妻二人同房的次数,都一点不漏报上去了。
经夫人起先也是诧异的,新婚几个月而已,何至于这么冷淡,莫不是外面又有了人?她对这女婿不甚放心,更是要隔三差五来南京看女儿。
盛怀兰见她话里有话,越发小心敷衍着,茶水点心上了一轮,只等到了盛怀初派来的人,说是先生事忙抽不开身,只好改日再做东了,让夫人陪着姑太太吃。
经夫人闻言,立时黑下了脸,坐都不想坐了。
盛怀兰好说歹说,还是拉着吃了顿饭,虽是食不知味的一餐,因有刘芸香这个帮手一唱一和,听起来热闹又周到。
尹芝目送着盛怀兰的车子在暮色中开远,让阿怜带着孩子在外间等着。
“她们都走了,这会儿下人大多松快去了,你走吧。”
等了半晌无人应声,推开盥洗室的门,里面黑黑一片,只闻得见烟味,她随手开了灯,在门外站着。
盛怀初伏在盥洗间的窗台上,窗大开着,一旁的空皂盒里,已堆了七八只烟蒂,长长短短,指间的这支刚烧过半,又被用力按进去,转瞬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