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天津的事,盛怀兰只透了点口风,便不肯再多说。她看看尹芝手上的孩子,疑心着这孩子不是陈季棠的,格外留心着他的样貌。
哪知那孩子一味把头埋在母亲怀里,害羞极了,盛怀兰左顾右盼半天,也没看见过正脸。
尹芝觉出盛怀兰打探的目光,警觉起来:“这孩子,自上次受了惊,便害羞得很,这几日也跟着我东奔西走,想必是累坏了,我先带他去安置了。”
“好啊好啊。” 客房是备好的,刘云香起身要带她去,却见盛怀兰皱起眉来,大概是看不得她这么殷勤,又慢下一步来讨好道:“妈,你说将来回了上海,大嫂和我们一起住着,三缺一,再找一个搭子便可以玩起来了。”
盛怀兰噗嗤笑了:“你找的搭子我不打,你们四川麻将,只许筒,条,万,花头也无,可碰不可吃,还得缺门胡牌,没意思。”
尹芝附和道:“麻将我是一窍不通的。”
刘芸香道:“我学上海麻将还不好,妈教教我们两个。” 她一边带着尹芝往楼上走,一边眨眼笑。
便在这时,电话响了,盛怀兰去书房接起来,听着弟弟焦急的声音暗自好笑。
“二姐,你把她接走了?”
“把谁?”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他这会儿还在办公室,因鲜少用这里的电话说家里事,也不惯指名道姓。
“她是你什么人啊,没见过这么着紧甥媳妇的舅舅。” 盛怀兰牙尖嘴利,恶狠狠讥讽道。
“不是我什么人,可为着季棠,请你别动她们母子两个……”
“你这是什么话,儿子出了事,耽误在外面回不来,我这个做婆婆的将儿媳接回来照顾,不是应该的么?”
“二姐,你想要办到的事,我们可以从常计议。”
“放心,只要你好好当个舅舅,不要胳膊肘往外拐,把亲外甥架空了,实打实的好处都给了陈季棠……我么,自然也会做个好婆婆。”
“二姐绕了这么大一圈子,到底要做什么?”
盛怀兰索性也把话说敞亮了:“我知道你有办法把季棠从天津捞回来,但在那之前,沪军要整编,季棠手下的兵马得还给季楠。”
盛怀初思忖片刻:“二姐,这时候不宜整编,动乱军心,你向来也很帮着季棠的,最近是怎么了?”
陈仁美刚死的时候,盛怀兰的确存了些心思,这些年下来,早被陈季棠的冷漠消耗殆尽了,压断最后一根稻草的是这个突如其来的儿媳。
她舒出口气:“没什么,养不熟的狼,还留着干什么……你不放心,自己来把人带走,就怕季棠误会了你的好意。”
横竖不逼着盛怀初趁这个机会卸了陈季棠的兵权,也得让他们生分了。
有人敲门,盛怀兰没再多言,挂了电话。
刘芸香过来道,大嫂那边一切都安顿好了,见婆婆脸色不虞,也不想多留。
谁知盛怀兰叫住她:“明日不是要找人来打牌,叫盛夫人好了,她会打上海麻将。”
??109. 黄钟瓦釜 · 探望
下午三点多,盛怀初陪着经晚颐一道来了。
刘芸香迎上去:“谢天谢地,我正想着是去请廖太太呢,还是黄太太,幸好小舅母自带了个搭子来。”
盛怀兰放下吃到一半的百合绿豆汤,笑骂道:“没大没小的,见了人都不叫了。”
刘芸香这才收敛了些:“小舅舅恕罪,得亏您也来了。”
经晚颐把身上的真丝坎肩解下来,拿过盛怀初手中的阳帽,一并交到碧荷手里:“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偏要送我来,只是他等一下还有事情,牌恐怕是打不成的。”
盛怀初往厅里四下一扫,没见着人,也不知该放心,还是担心:“有阵子没见着二姐了,过来看看。”
盛怀兰依旧端坐着:“你有心了,昨日电话里,我不是叫你忙就不要来的么……”
经晚颐这才想起来问刘芸香:“你昨晚上不是说三缺一的么,我以为都找好人了。”
刘芸香往楼上一努嘴:“是啊,哪知今早上起来病了一个。”
经晚颐道:“家里有客人啊,那我们等一下真上了桌,岂不是吵了人家养病?”
“也不算客。” 盛怀兰还要再说,被弟弟冷冷看一眼,只道:“都是家里人,我们在花园的凉亭玩牌,不妨事。”
她说完让碧荷打电话去请需部黄部长的太太,见娘姨端了甜汤来,招呼道:“都吃一点,解解暑气,空肚子上场的输到喝西北风……碧荷,你端两碗到楼上去,看看好点没有,不行就叫医生来。”
“什么病啊?” 盛怀初听着三个女人们七嘴八舌着,这会儿才终于发问了。
刘芸香照应的多,抢着答道:“就是点伤风咳嗽,怕是夏天贪凉,客房在二楼东头,晚上风大……”
盛怀兰这才喊住小儿媳妇:“女人家的毛病,说给他一个男人听做什么。”
经晚颐替丈夫解围:“怀初,你不是还有事要忙?忙完了回头来接了我们,去吃食为天的湘菜。”
“好啊好啊。” 刘芸香嗜辣,平日跟盛怀兰一道吃饭,家里虽也为她特为请了个半吊子川菜厨子,辣椒放的还没有糖多,烧什么都四不像。
盛怀初一手撑住在膝盖上,皱着眉道:“陪你们打两圈,等救兵来了,我再走。”
经晚颐意外地看他一眼,盛怀兰已笑着起身,催着众人往凉亭去。
牌已备好了,石桌子沁凉的,很是惬意,打了两圈下来,经晚颐倒赢了两把。
第三圈,盛怀兰点了炮,又叫她糊了,还是把清一色。
“刚才小舅母搬到了东风,今天手气必定是好的,是吧小舅舅?”
盛怀初坐在经晚颐上风,时不时漏下几张牌来给她,一次不落都被刘芸香看在眼中。
盛怀兰也附和,侧过头对经晚颐道:“我这个弟弟,从前到现在都是最疼太太的,舍不得叫人受一点委屈,你看看你,在上海的时候也不是没跟我们一起打过牌,嫁到南京了,他还不放心了,怕我们在牌桌上吃了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