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1 / 1)

鞠子话音未落,藤原悠一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走过几条热闹的街,转进公共租界的一条小巷,巷中只有一间的照相馆,摇着破旧不起眼的招牌。

陈季棠等在船上,藤原鞠子下船后两个小时,果真有个孩子送了匿名信来。

信封里是张兜兜的照片,身上的打扮倒是和尹芝昨日描述的一致,应该是这两天拍的。照片背后依着请帖的格式写了地址,正是大东亚商会会馆,署名藤原悠一,另附了名片。

盛怀初提起过这个人,陈季棠思忖片刻,不打算节外生枝,决定自己去救兜兜。

中国军队不能进租界,他命手下的士兵换了便服,跟着到了大东亚商会门口。

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子已等在那里,黑色羽织左右各用银线绣了藤纹家徽,想必是藤原悠一本人了。

又走进了两步,果真听那男子道:“在下藤原悠一,陈君大驾光临,不胜荣幸。”

陈季棠双手仍背在身后,见对方已弯腰致意,只将手中的照片递过去:“藤原先生,我们本也不认识,不必行这些虚礼了,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来的。”

藤原悠一向里做了个请的手势:“孩子在里面,和我妹妹在一起。”

陈季棠一蹙眉,将大部分兵士留在外面,带了两个人跟他往里走。

商会的门脸是栋不起眼的青砖小楼,庭院里却花木扶疏,榉木回廊一直铺到茶室门口,一石一草,皆从日本带来的一般。

地炉里烧着火,一个仆妇模样的女人正将铜茶壶挂在火上,藤原悠一用日语吩咐几句,那女子跪坐着伏腰致礼,半开身后的拉门离去了。

藤原悠一向对面的人介绍了矮几上的茶点,仿佛陈季棠真的是他的客人:“陈君,在你面前说日本话,是我失礼了,但她只懂家乡话。”

“你便是在我面前说中国话,我也很难听明白你在讲什么。”

藤原悠一讶异地笑着,手上不停,拿起厚布取下茶壶,一本正紧泡起茶来:“陈君还是头一个这么说的人,我的中国话说得不好么?”

“不好得很,弯弯绕绕,恃强凌弱,言而无信。我放了你妹妹,你什么时候放了我的人?”

“陈君在我妹妹身上绑了炸弹就很好么?”

廊上有脚步声传来,鞠子还穿上午的衣裳,跪坐在门口,因手上牵着个不安分的小人,行礼的时候屡屡被打断。

“糖糖。” 兜兜和一群陌生人待了一夜,虽未受什么委屈,却因思念母亲,在见到陈季棠的一刹那,哇的哭出声来。他的手却还被鞠子牢牢牵着,走到地炉边坐下。

定睛细看,原来两人的手腕,已用绳结绑在了一起。

藤原悠一见陈季棠双拳紧握,递了杯茶过去:“这茶是天皇赏给父亲,父亲又给了我,如今也请陈君一同品尝御赐的恩泽。”

陈季棠接过去,将茶水尽数泼在炉火上,屋里霎时弥漫起白烟。

藤原鞠子捂鼻片刻,忽觉腕上一轻,绳结不知何时已被人割断,刚才还哭闹不止的孩子,这会儿已被陈季棠抱走,他手中还拿着一把雪亮的匕首。

“陈君,你做什么……” 藤原悠一话音刚落,三侧的拉门突然开了,后面埋伏了满满的人,拿枪拿刀的都有。

陈季棠已收剑入鞘,捂住兜兜的眼睛,示意自己那两个同样剑拔弩张的部下将枪收起来。

“鞠子小姐身上有炸药,那分量我是知道,火星溅上去,大家都得没命。”

原来那炸药竟不是骗人。

藤原悠一也挥手让埋伏的人收起武器:“陈君,孩子你也见到了,什么时候给我妹妹拆炸弹。”

“不忙,先让我将孩子送走。”

“先拆炸弹。”

两人相持不下,陈季棠站起身,在兜兜耳边耳语几句,交给身后的一个部下:“怕什么,让孩子先走,我留下来替鞠子小姐拆炸弹。”

等兜兜走了,陈季棠也果真信守诺言,藤原悠一不能让妹妹衣衫不整的样子被人看见,命埋伏在四周的手下们拉上门扇:“陈君,我妹妹尚未婚嫁,请你……”

“你放心,我背对着鞠子小姐,告诉她该怎么拆……”

“这……”藤原悠一听他这样讲又不放心起来:“可鞠子从没拆过炸弹。”

陈季棠轻轻一笑:“你拆过么?不如我说,你来拆……”

陈季棠与鞠子男女有别,自己又何尝不是,藤原悠一犹豫片刻道:“妹妹,我先出去,你自己小心。”

他叮嘱完,走出茶室,拉门后也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陈季棠转过身去:“鞠子小姐,你哥哥带着人躲得远远的,看样子是怕了,所以千万不要手抖。”

窸窸窣窣的衣料声传来,鞠子已解开自己的衣裳:“不会手抖的,我一点不怕,便是死了,有你陪葬,十分值得了,你忘了么,我本来就是要杀你的。”

陈季棠听了她的话,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转过身去,见她已开始随意拨弄身上绑的炸弹,立时扣住她的双手,反剪起来。

??103. 黄钟瓦釜 · 照片

茶室中抛出个重物,落在庭院一角,众人未及细看,一声轰鸣,围墙已坍下一截,院中的草木着了火,几个守在廊下的人,皆受了伤。

藤原悠一扶住廊柱挣扎起身,抖落一身碎石尘土,疾步往茶室去,见鞠子毫发无伤,放下心来,倒是一旁的陈季棠,受了些轻伤。

“陈君,这是怎么回事?”

陈季棠的枪抵在鞠子心口,慢慢拎她起来:“你的好妹妹,宁愿自己炸死,也时刻不忘要我的命。”

“陈君,你把枪放下来再说,我没有管教好妹妹,她今日又被你绑了炸弹,心中有怨,嘴上逞能,孩子气罢了。” 藤原悠一安抚着人,背在身后的手暗暗指挥着部下包围过来。

就在这时,陈季棠等在门外的手下,也越过围墙的缺口涌了进来,见自家军长受了伤,纷纷拔枪以待。

双方旗鼓相当,在公共租界里开火,两败俱伤不说,更让居心叵测的日本军人有了屯兵上海的理由。

陈季棠宁愿自己涉险,不多带人进来,也是为了防着这个,如今更如履薄冰,横下心吩咐道:“你们先出去。”

便装的兵士们面面相觑,虽不放心,还是退到围墙外面守着,陈季棠也和他们一起往外撤,不忘拉着鞠子做挡箭牌,一路退到墙根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