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孩儿此去拜师, 决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青城, 童家宅邸。
这座在废墟上重建的“童宅”中,一名清灵秀美的少女面带微笑, 朝向上首之人盈盈拜倒, 脆生生地开口道:
“如今, 童家的景况一日好似一日, 很快就能恢复‘青城三大世家’之名。孩儿拜入宗门以后, 必定勤加修炼, 成为母亲这般出色的家主。”
少女对面是一名仪态雍容的青年美妇, 闻言摇头笑道:
“‘青城三大世家’算得什么?不过是占山为王,夜郎自大罢了。”
“归儿,你且记着。你这一去,须得志在四方,心怀天下,万不可被青城这块弹丸之地拘了眼界。”
“孩儿明白。”
名叫“童归”的少女郑重应道,静默须臾,眉眼间又隐约流露出一丝不舍,“母亲,孩儿从未离开过您……”
“唉,总说些孩子话。”
那母亲无奈地摇了摇头,半是嗔怪半是怜爱,从袖中取出一面精致小巧的手镜,递到少女面前,“有了这面水镜,相隔千里如在眼前,有什么好难过的?你若思念娘亲,随时用水镜寻我便是。”
“……”
童归双颊微红,垂下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嗯,好。”
童氏一族命途多舛,昔年因童瑶“冒犯”凌凤卿,遭到齐三爷与凌霄城联手算计,与鸿鹄后裔拼了个两败俱伤。
后来,童瑶的遗孤姜若水为童氏一族鸣冤,获摇光峰昙华真人、沉璧真人相助,将幕后黑手绳之以法,枭首示众,为童家报了这桩血海深仇。
再后来,在摇光峰明里暗里的支持下,童家置之死地而后生,奇迹般地在青城重新发展起来。
如今,童氏一族浴火重生,蒸蒸日上,与根基稳固的齐家、后来居上的白家一同,成为了青城全新的“三大世家”。
至于姜氏一脉,自从姜若水堂堂正正地离家远行,他们的名声便一落千丈,不仅众人沦为笑柄,而且树倒猢狲散,但凡有些良心和眼力的门生,都飞也似地溜了个干净。
此后,姜家门庭冷落,江河日下,就连族长姜浩然的修为也停滞不前,难有寸进。几次突破未果后,他铤而走险磕了两口猛药,以至于走火入魔,修为不进反退,一口气从金丹掉回了筑基。
对姜家人来说,“有情饮水饱”只是一句空话。“贫贱夫妻百事哀”、“大难临头各自飞”,才是冷冰冰的现实。
留下的门生多是薄情寡义、偷奸耍滑之辈,见姜家没落已成定局,私底下一商量,索性先下手为强,将值钱的珍宝法器一扫而空,连夜买站票跑路了。
这一刀背刺,令本就贫寒的姜家雪上加霜,姜浩然一夜白头,看上去宛如七十老者。
姜浩然的继室、姜宝珠的生母楚箫,本就不是盏省油的灯,即使对姜浩然怀有几分真情,也早已在骨感的现实中消磨殆尽。
就这样,夫妇俩成日里争执不断,鸡犬不宁,三天两头相互指责,激情甩锅。就连姜宝珠都不堪其扰,只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霉,从“众星捧月的小公主”,变成了“两头畜生杂交出来的不知什么玩意儿”。
她忍无可忍,只好一咬牙离开姜家,想去外面的世界碰碰运气。
结果就是,她抱上的金大腿像箔纸一样脆弱不堪,不仅自己糊,还连累她伤筋动骨,险些被打成半身不遂。
最终,姜宝珠只能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青城,继续与自己的父母相互折磨,永无宁日。
与此同时,“新三大世家”的后人,正在朝向全新的世界启航。
什么,齐玉轩?
童归倒也听说过这位旧日神童,但人人都对他嗤之以鼻,说他色令智昏、背信弃义,纵容情人戕害未婚妻,最终恶有恶报,自毁前程,白瞎了一身好根骨。
有人问起他的下落,却只换得一个白眼:
“齐玉轩这样的小人物,也值得别人记住?时过境迁,齐家早已有了新的继承人。他一直没出现,兴许是死了罢。”
童归一次都没有见过他大约齐玉轩的确死了。
不过,他的生死祸福,都与童归无关,与任何一个童家人无关。
他的故事,早在两百年前就已经落幕了。
……
风和日丽的春景之中,童家少女打点行装,辞别长辈,与几位相熟的门生结伴而行,从青城焕然一新的街道上轻快走过。
她经过小城里的茶楼,听见那说书人操着一把二胡似的嗓子,咿咿呀呀地讲完一折《老白龙身镇五州,小仙子剑斩天魔》,博得满堂喝彩。
据说,早在童归的母亲出生之前,这出戏本便已风靡整个修仙界,上到千岁老祖、下到半岁小儿,人人耳熟能详。近两百年一晃而过,人气丝毫未减,倒也算得上业界奇迹。
那说书人讲得兴起,抿了一口茶润喉,兴冲冲地又要继续:“接下来啊,咱们便说说这修真界的五大门派……”
有人笑着插话道:“这有什么好讲的?如今家家户户都有水镜,五大宗门的课都能听,还用得着你介绍?”
“就是啊。”
另一人抢着道,“这五大宗门,不就是‘九华宗’、‘天衍门’、‘玄玉宫’、‘夜行川’和‘人间道’吗?这些年来,青城之人拜入其中的可不少啊。”
那说书人也不恼,笑眯眯地接着道:“正是。但诸位可知,就在两百年前,修真界还没有‘五大宗门’之说?”
“当时,栖梧山的‘人间道’尚未成立,几位长老流落四方,掌门扶摇道君还是九华宗的一名年轻弟子。”
“至于那‘夜行川’,原本叫做凌霄城,现下的掌门望舒公子凌奚月,只是凌家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少爷。”
“对了,当年的魔域,还是寻常修士无法踏足的禁地。如今道魔和平相处,魔域千里沃土,一派田园风光,都是多亏了龙神和扶摇道君,还有现任魔尊南宫溟……”
有人故意打岔道:“老爷子,你讲着讲着,又说回到《小仙子剑斩天魔》啦!扶摇道君年轻时的故事,我们早就听过千八百遍了。”
“那又如何?”
说书人捋着一撇山羊须,故作高深地摇头晃脑,“扶摇道君惊才绝艳,她的传说,讲几遍都是不嫌多的。多乎哉?不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