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1 / 1)

坠欢 赵沉茜萧惊鸿 3681 字 7个月前

很快到了端午正日子,才巳时,就有外命妇陆陆续续进宫了。坤宁宫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刘婕妤本意想看孟氏出丑,没想到孟氏当真将宴会办下来了,刘婕妤之前安排好的那几个人或被调离或被赶走,没一个掀得起风浪。刘婕妤看着孟氏众星捧月的样子,气得咬牙,立马让宫女抱皇子来。

贱人,不就是女儿攀上了高枝,有什么好得意的?她生下了皇子,是皇室的大功臣,她才是未来的皇太后,大燕最尊贵的女人。

小皇子刘茂抱来后,众女眷的注意力果然纷纷转移。赵沉茜冷眼看着,见状上前,说:“婕妤,这是我亲手为皇弟编的长命缕,愿皇弟长命百岁,无忧无难。”

刘婕妤看到赵沉茜,如钉在眼,但容家的大少奶奶奚檀在场,刘婕妤只能笑着接过:“多谢大公主,公主有心了。”

刘婕妤说完,不在意地将长命缕递给大宫女:“郑女史,这是大公主的心意,为茂儿戴上。”

一个穿红衣紫裙的女子上前接过,轻手轻脚掀开小皇子的衣袖,将长命缕系在赵茂藕节一样的手臂上。赵茂手腕上已挂着好几条长命缕,显然不止赵沉茜一人所赠,韦太妃笑道:“小皇子真是好命,还在襁褓中便有三个姐姐为他编长命缕,以后有的享福了。”

刘婕妤面露骄傲,隐晦地朝孟皇后瞥去一眼,高扬着脖颈道:“是长辈太偏爱他。我说了好几次小孩子不必大肆操办,官家都说这是他唯一的儿子,用再好的东西也不为过。太妃更是宠他,为了照顾他,竟然将自己最得用的女史送过来了,实在让妾身诚惶诚恐。”

刘婕妤说着诚惶诚恐,但看她那得意的表情,恐怕并没有惶恐的意思。郑女史将赵茂的小衣服整理好,恭顺道:“太妃心疼孙儿,也心疼婕妤,这才派奴婢来为婕妤分忧。能伺候小皇子,是奴婢的福分。”

郑女史这番话说得许多人都脸上有光,刘婕妤顺势道:“多谢娘疼我。茂儿,还不快像祖母道谢。”

刘婕妤抱起赵茂,摆弄他的小手对着朱太妃作揖。胖手胖脚的小孩,却作出大人的举动,逗得满堂女眷齐齐欢笑。朱太妃看到孙儿,心都要化了,忙接过来:“我的心肝宝贝,和你父皇小时候长得真像。哎呦,这里怎么红了?”

朱太妃目光不善看向郑女史,刘婕妤有心讨好婆母,立刻说:“太妃不要怪女史,是我昨日抱他去福宁殿的时候,不慎被蚊虫叮了。”

原来是去见皇帝时被叮的,那就没事了。朱太妃抱着怀里的大胖小子,笑得见牙不见眼,这样的态度从未在三个公主身上出现过,而赵沉鱼、赵落雁两姐妹却不以为悲,反以为荣。

赵沉茜静静看着面前这场合家欢乐的闹剧,冷不丁道:“皇弟的祖母并未到场,婕妤说错了吧。”

欢声笑语的大殿骤然一静,朱太妃的表情显而易见变差了。她是皇帝生母,为先皇生了皇帝、宪王两个儿子,功劳不比高氏那个生不出孩子的恶妇大?只有先帝把高氏当宝,甚至不惜下遗旨让继任皇帝善待高氏,朱氏终身不得受封太后。

朱太妃简直要恨死高太后了,这些年皇帝登基年岁渐长,加上高太后身体不好,避居深宫,新入宫的宫女们不知前朝格局,都捧着朱太妃,尤其是刘婕妤,非常聪慧伶俐,擅察圣心,她带头奉承朱太妃,话里话外视朱太妃为真正的婆母,刚才甚至“不小心”说出祖母这个称呼。

耳边充斥着这样的声音,朱太妃渐渐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太后,但赵沉茜的话无异于迎头棒喝,叫她想起了自己身份。

她只是先帝为了给心爱的女人养老,专门遴选出来的好生养的宫人,一个不上台面的妾,一个借腹生子的腹。另一个被选中的宫女是韦太妃,只不过韦氏没有朱氏运气好,晚一步生下儿子。

这些年朱太妃已很少想起当年的事了,没人敢提及她的出身,刘婕妤更是把她往天上捧。孟氏一个生不出儿子的妇人,赵沉茜一个不值钱的公主,怎么敢冒犯她!

朱太妃气得胸脯起伏,刘婕妤赶紧接过自己的宝贝儿子,生怕朱太妃失手给摔了。随后,她就装作皇子受惊,低头哄孩子,巴不得朱太妃和孟皇后闹起来。

奚檀见状不对,正要帮忙圆场,没想到赵沉茜又说话了。她的目标很明确,始终看着刘婕妤,语气不急不躁,就像是出于好心提醒对方:“婕妤,宫廷乃天下表率,嫡庶尊卑,不能逾越。你口无遮拦,若传出去,岂不叫臣民误会官家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奚檀险些笑出声来,知道自己多心了,这位三弟妹根本不需要别人帮她出头。这一圈下来她将所有人都骂了一遍,偏偏你还不能生气,还得感谢她好心提醒。

刘婕妤僵硬着脸,不得不起身谢罪:“是妾思虑欠妥,有口无心。大公主提醒得是。”

赵沉茜提醒的是刘婕妤,朱太妃不能出面教训赵沉茜,一股气无处发,气得脸皮子乱颤。另一旁同样被借腹生子的韦太妃看着倒很平和,朱太妃瞥见韦氏没脾气的样子,嗤道:“韦氏,你倒是好气性,怎么样都不恼。”

韦太妃笑笑,说:“妾身原本是最低等的宫娥,如今位至太妃,日子清闲,端王也早已娶妻生子,妾身心满意足,有什么可恼的?”

朱太妃见韦氏不为所动,很看不起这样揉扁搓圆的包子性格,转过头,不屑于和韦氏说话了。韦氏乐得无人搭理,笑着看郑女史哄小皇子。

有这段插曲,坤宁宫再不复先前的轻松,幸好正宴马上就开了,众人移步福宁宫。孟皇后找到机会,对赵沉茜说:“你在做什么,怎么能对朱太妃不敬!她可是你的亲祖母。”

“母亲慎言。 ”赵沉茜不为所动,完全不觉得自己错了,“我的祖父宪文帝只娶了一位皇后,姓高,临朝听政,治世元佑。朱氏算我哪门子祖母?”

孟皇后看着赵沉茜,哑然:“你并不常去庆寿宫,今儿怎么向着她说起话来?我不管你有什么歪理,今日是端午节,许多外臣都在,别惹官家生气。”

赵沉茜也是一怔,她为什么听到刘婕妤光明正大尊朱太妃为太后,会那样义愤填膺呢?她和高太后明明素无交情,孟皇后是高太后选进宫的,而当政的却是皇帝,坤宁宫为了避嫌,这些年一直在刻意和庆寿宫保持距离。

她这是怎么了?

赵沉茜在恍惚中入席,看着面前的轻歌曼舞,总觉得她遗忘了很重要的事情。赵沉茜毫无胃口,见无人注意她,便悄悄离席。

赵沉茜在凉亭中静心,忽然右肩被拍了一下,赵沉茜下意识回头,却看到右边空无一物,她了然又无奈地看向左边:“你无聊不无聊。”

会乐此不疲玩这种幼稚桥段的,果然是容冲。他得意一笑,跨坐在栏杆上,凑过来看赵沉茜:“你都没吃几口,怎么就出来了?谁惹你不开心了?”

赵沉茜心里想着事,换了个角度坐,懒得理他。容冲乐颠颠地跟过去,在她身旁左看右看,赵沉茜忍无可忍,问:“你在找什么?”

“长命缕啊。”容冲期待道,“你专门写信问我怎么在五色绳里编阵法,我的呢?”

赵沉茜扫了眼他手上的五色丝线:“你不是有吗?”

容冲得知自己真的没有,十分委屈,但很快就完成了自我开解。她没送他,但也没送其他男人小皇子在他看来还不算男人。山不见我,我自见山,容冲解下自己手上的长命缕,往她手腕上戴:“这段时间你都不出宫,每次问你你都说忙。你在忙什么?”

赵沉茜默默看着他的动作,冷不丁问:“你自己用过的长命缕,给我戴?”

容冲动作一下子顿住了,眼睛瞪大,茫然又无辜地看着赵沉茜:“不可以吗?”

赵沉茜无语,她倒不是嫌弃容冲用过的东西,而是容冲今日戴了一路,在这么多人面前过了明路,再戴她手上,岂不是私相授受?这时凉亭外传来脚步声,一道清雅的少年声音响起:“福庆殿下。”

赵沉茜听到这个声音,本能推开容冲,坐正了回头看去。她看到亭外的人,脱口而出:“谢徽?”

谢徽见她竟然记得自己的名字,笑容终于真切起来:“臣见过公主。殿下,多谢上次您指路,这是长辈命我准备的谢礼,谢家祖传的五色糕,由菖蒲、雄黄、玫瑰、藤萝、艾草制成,食之可健身健体,除百病。另有一条臣亲手编织的辟兵绍,小小心意,望殿下笑纳。 ”

谢家的五色糕在汴京颇有名气,只不过谢家低调,很少外传。容冲刚刚才被赵沉茜嫌弃,紧接着就有人来示范如何给女子送礼。容冲脸色冷下来,像宣誓领地一样握住赵沉茜的手腕,强行将她的注意力扯回自己身上:“她吃饱了,不需要。”

说完,容冲还回头,用生怕谢徽听不到的声音,对赵沉茜说:“陌生人送的糕点不要碰,谁知道他是什么居心。”

谢徽淡淡扫了眼容冲,目光依然注视着后面的赵沉茜,说:“殿下,前几日官家派人来,有意请祖父做太傅,为皇子开蒙。祖父致仕已久,早就生疏了宫中规矩,拿不准要不要接受。不知,殿下可有高见?”

容冲的脸色已彻底冷下来,他盯着花丛中那个青衣男子,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脑中的声音不断提醒他,不要让她和这个男人接触,容冲便顺从内心,飞扬跋扈地拉着她往外走:“你们家的事你们自己处理,麻烦别人做什么?我要送她回坤宁宫了,先走一步。”

谢徽眯眼:“容三郎,你是外男,在后宫里乱走不妥吧。”

容冲气得不轻:“你管得倒多,我们是夫妻,我陪未婚妻去后宫拜会皇后、太后,有何不妥?”

赵沉茜默默看着这两人斗嘴,这两个男人怎么回事,像被对方抢了老婆一样,戾气大得吓人。尤其是容冲,一点就炸。

赵沉茜给容冲面子,没有在谢徽面前拒绝他,任由容冲拉着自己离开。没想到这厮得寸进尺,手越拉越紧,完全没有避嫌的意思,赵沉茜忍无可忍道:“这也不是回坤宁宫的路。你要带我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