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取了魏蛟的衣裳回前院,他先是在门?口驻足了好一会儿, 心中做足了心理建设才推门?而?入。

房间内只燃了寥寥几盏灯烛, 视线昏暗。

“君侯。”他试探性?地唤了声。

魏蛟坐在书案前,手抵着头颅,一动?不动?,像一尊历经?风霜而?凝固的坚硬石像。

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他才被注入了一丝生命力,此时缓缓抬起头, 问:“她有没有说什么?”

开口的声音就?像是沙漠里许久不曾进水的旅人,暗哑的厉害。

小厮的心像是被人一提, 紧张地答道:“夫人问了君侯去了何处,旁的,没再多说了。”

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起,余光中他见到?魏蛟指节狠狠地揉了把太阳穴。

房间里沉闷阴湿的气氛几欲让人窒息,一阵沉默过?后,对方?用冰冷到?极点的声音了句,“你先退下吧。”

他将东西放下,忙不迭地躬身退出去,后知后觉,背后已被虚汗打湿。

头颅深处剧烈的胀痛还在延续,魏蛟用力地闭了闭眼,脸上没有丝毫血色,他用指端紧紧按住太阳穴,试图想用这种方?式来抵挡那股疼痛的侵袭。

但却收效甚微。

魏蛟的思绪在绵长的痛苦中越发清晰。

如今萧旻珠几乎知道了他所有的丑事,命格不详、残杀手足,还脾气差、不通笔墨,若不是有君侯这个身份遮羞,简直低t?贱得像是路边的野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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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会浪费眼神投到?一只野犬身上。

要不是因为他,萧旻珠可以嫁一个有学识,满腹经?纶,脾气好的小郎君,就?像贺时章那样。

所以,萧旻珠喜欢别人才是正常人的反应,要是喜欢他,恐怕他才需要担心自己最后会人财两空,什么也不剩下。

魏蛟就?这样剖析自己,突然?觉得他不仅脑子疼,连四体百骸都疼了起来。

他渐渐趴坐在桌边。

微弱的灯光下依稀可见他的身体在轻轻颤抖。

这日,云娘突然?向?萧旻珠说起,“今日是君侯的生辰。”

云娘的夫婿曾是魏畴手下的一个部将,十年前血染沙场后云娘没有再改嫁而?是选择一直留在侯府做事,对于府上的小郎君们她算是看着成长起来的,知道魏蛟本?性?其实就?是一个嘴硬心热的少年人。

没经?过?多少温暖,所以对周围一切下意识地竖起坚硬心防,但只要你打开,就?会发现里面也藏了一处炽热温情。

萧旻珠这才恍然?间惊觉。

原来她已经?快五日没见过?魏蛟了。

当?日发生的事,萧旻珠还记忆犹新?,所以魏蛟现在是因为顾虑不肯回家?

是认为自己真的会相信那个仆妇口中语言,还是担心自己知道了从前的事情会就?此戒备远离他……

萧旻珠心中有点不高兴。

为魏蛟不信任自己这件事。难道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一个不明事理、从众肤浅的人?

反正在魏蛟自己来找他之前,萧旻珠不准备主?动?去找他。

但云娘又说今天是魏蛟的生辰……

萧旻珠心里明白云娘是知道他们二人如今起了嫌隙,想借着魏蛟生日的名头让两人说开和好。

但这件事吧,归根到?底是魏蛟有心结,他不肯打破,其他人再努力也无法。

想起之前小厮说魏蛟出门?了,不知道回来了没有。

云娘:“幽州其他郡县的太守已经?陆续住进馆驿,君侯应该今日会回府。”

萧旻珠略一思沉,她已经?许久未见到?沈嘉月家的小团子,孩子还拜了她当?做干娘,先前她与沈嘉月说好了今日会到?将军府拜访,爽约不太好。

而?且这几天两人起了嫌隙,她要是上赶着去向?对方?祝生,倒像一开始是她做错了怎么样。

最后萧旻珠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

魏蛟在边城寮房住了两日,黄昏将近时才回到?衡阳。

这几天他一直将自己忙得像个陀螺,流转于各种琐碎事务,迫自己不去想当?日发生的事。

他当?时根本?不敢去看萧旻珠脸上的神情。

是恶心或是鄙夷,还是害怕?

无论?哪一个他觉得自己都不能接受。

魏蛟以为让自己的身体长久地工作,最好累到?抬不起来的程度,就?不会再想到?萧旻珠,但每当?夜深人静,疲惫的他躺在床上,闭上双眼,大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这段日子以来他与萧旻珠相处的点滴,一起猜灯谜、吃火锅、萧旻珠给他涂药……虽然?到?最后都会被对方?面上的冷嘲戳破。

魏蛟猛地摇摇头,试图将脑中的画面甩出去。

他暗骂自己,一个丑小鸭插了几根天鹅毛就?会飞了?

萧旻珠本?来就?是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是州牧的掌上明珠,从小锦衣玉食,读书写字,另一个是为了活下去什么恶心事都能干出来的东西,要不是因为意外,恐怕两人就?像平行的两条线,不会有分毫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