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内殿,太医才敢对方姑姑说真话。
“陛下近来食欲不振,龙体亏损,还望姑姑好生劝进,若是日子久了,可就难补了。”老太医痛心疾首,“操劳太过也有碍于龙体康健,陛下忧思过度,郁结沉积太久了。”
唐笙出来时,太医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她只听到几句“眼下正值隆冬,陛下身上的到刀伤会隐隐作痛”“夜里还是会梦魇盗汗”。
风挡落下的声响惊动了檐下人。太医令和方姑姑齐齐回首。
唐笙和方汀的视线交汇,方汀拔高了音量唤人:“海曙,送王大人回太医院。”
“陛下醒了,传姑姑入内。”唐笙敛眸垂首,谦谨道。
目送着方汀火急火燎地离开后,唐笙度过了一个平静的下午。她本就不是秦?Q观的贴身侍从,秦?Q观不传令的话,她连见秦?Q观的机会都没有。
檐上积雪落下,唐笙在院中扫撒了几番,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投向内殿。
虽说她走前确认了下,秦?Q观的生卒年没有变化,但她还是忍不住担忧――女帝要是突然驾崩,她这辈子也就别想回家了。
正当她第十一次伸长脖子想要了解秦?Q观的恢复情况时,云霞出来了。
“看什么呢?”云霞撞了下唐笙的肩膀,笑嘻嘻道。
“陛下她如何了?”唐笙握着笤帚道。
“醒了,也进了膳,现下正在批折子呢。”云霞说完便想往外走,衣袖却被唐笙拉住。
“陛下这病是如何得的?”
“?G――”云霞没将话说得太仔细,“寒冬腊月趟过了江水,身上又受着伤,怎么会不落病根呢。”
唐笙还想再问,云霞却闭口不答了。她只好转了个话题,继续道:“那陛下身边为何没有医女当值?”
“有过,但陛下信不太过,遣回太医院了。”云霞答。
唐笙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问出口了:“陛下她可曾召我?”
云霞摇头:“陛下只让方姑姑到二十四司将你的名册调到宣室殿,其余什么都没说。”
不知怎的,唐笙觉得心中燃起的那点微弱的烛光忽然就熄了。
她松开了云霞的衣袖,淡淡道:“你忙吧。”
云霞见她精神萎靡,忍不住在她面前招了招手:“你想到御前去吗?你晚间值夜求求陛下试试,我想陛下会应允的。虽然陛下日理万机,但有你阿姊那层关系,你想求些什么,还是很容易的。”
唐笙一只手撑着笤帚,一只手叉腰,歪着脑袋道:“我不是事事都要仰仗阿姊的。”
云霞刚刚那翻话让她有了新思路。
虽说现代医学很多操作手法在这个地方不太适用,但她好歹是有知识储备的。凭着这个贴近御前,岂不是能获得更多和秦?Q观互动的机会。
事不宜迟,唐笙打算今天就试试。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间,子夜当值的唐笙望着殿内昏黄的烛火,心跳得厉害。
忐忑的唐笙精神紧绷着,像土拨鼠一样,时不时探望一眼殿内的动静。
大半天没见,也不知道秦?Q观恢复怎样了。
一刻钟后,檐下的窗被人推开了。
被人影晃得头晕的秦?Q观脸色并不好,唐笙还没开口,声音便被她的神情吓得缩了回去。
“朕批了不到半刻钟折子,你探头探了十来回。”秦?Q观拢紧了氅衣,浓重的药味飘散在唐笙头顶。
“陛下,您好些了吗。”唐笙扶着窗沿,弱弱道。
秦?Q观有片刻失语。她顿了会,再开口语调稍显柔和:“你探头探脑就为这个?”
唐笙将手收进衣袖,一副窝窝囊囊的模样:“也不全为这个?”
秦?Q观掩袖咳嗽了几声,声音顿时哑了,话里添了攻击性:“你是内阁重臣么,什么事非要这会说?”
唐笙刚要开口,秦?Q观便唰地阖上窗户,窗框险些砸到唐笙的鼻梁。
吃了闭窗羹的唐笙一下懵了,鼻尖那股子苦涩的药味还弥散着,她瘪瘪嘴,心里不太好受。
秦?Q观方才的神情分明是嫌弃,话里也带着不耐烦。
方才她看到秦?Q观开窗太激动了,值夜用的棉被不慎落在了雪水上。唐笙捡起时,棉被已经湿了大半。
一股尊严被人踩在脚下的感觉她变得很难过。她一向乐观,但这会却有些想哭了。
“陛下,奴婢明日可以陈奏吗?”虽然难过,但唐笙还是问出口了。她将手上的宫灯压低了些,怕灯火再搅了秦?Q观的清宁。
片刻后,秦?Q观的影子又映在了窗纸上。
一窗之隔,两个人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进来吧。”秦?Q观叹息。
唐笙不可思议地抬头,扶着膝盖往殿里去,不敢有片刻逗留。
方姑姑夜里会去小睡一会,此刻殿中只有三四位昏昏欲睡的宫女,唐笙推门进来时,她们皆齐刷刷地抬头,盯得唐笙身上发毛。
殿中,秦?Q观褪了氅衣,穿着木屐踩在里间柔软的氍毹上,月白色的中衣盖住了脚背。
“朕要沐浴。”她看向唐笙,“你进来侍候。”
唐笙惊讶抬头,用眼神问:真的是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