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1 / 1)

所以她曾经佯装不经意地问他:“你订了亲了没有?”

祁隐伏着头在给她写一些批注,回道:“家父家母去得早,未给微臣安排此事。”

永嘉又问:“那你自己不给你自己安排吗?”

祁隐一愣,抬了头,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孤身一人惯了,未入太医院前只想着如何治病救人,所以未曾想这件事。”

永嘉压下了心中的高兴,只作好奇状道:“那你有喜欢的女子吗?”

祁隐很坦然地看着她,然后摇了摇头。

这份坦然,叫永嘉伤心了很多天。

因为他太坦然了,所以他其实一点儿都不喜欢她。

后来她才发觉,祁隐或许不是不喜欢她,而只是不知道喜欢是个什么东西。

她的身子不好,祁隐自从接手长明宫诊脉问安之事后,就对照料她的身子一事极其上心。他配了专门的药方子给她,让她日日喝着,那也算是养身汤,不过比后来裴清给她开的要苦百倍。因为这个原因,她皱着眉捏着鼻子还是咽不下去,最后还是吐回了宫女捧着的水盥里。

她抱怨说太苦了,祁隐蹙着眉说这是一定要喝的,长久地喝下去才能慢慢治她的身子。但她的身子都弱了十几年了,从前也没有太医开这种药喝,便未将祁隐的话放在心上,只敷衍着他喝了喝了。

有一日实在不巧,被他撞见了她将药倒在花盆里头,他登时就生气了:“你就是这么待你自己的身子?”

还未等永嘉做个什么解释,祁隐就甩袖出门了。

一个太医对公主称“你”而不称“殿下”,甚至还敢给公主这样的脸色看,该拉下去打二十板子。但是永嘉很高兴,非常高兴,她发现,祁隐应该喜欢上她了。

现在想来,喜欢还不如不喜欢。

往后的事情永嘉不愿再回忆,收了思绪,看着眼前的阿和道:“他是个很好的人,清正、仁心。”

“我读过钱塘江边祁太医的碑文,那时便想祁太医定是个为国为民的好人。”阿和站起了身,走上前来跪在永嘉身侧,直起身子望着她,“殿下不想去钱塘江边看一看吗?我愿随殿下同去。”

阿和仰头看着她,他此举已然是逾矩,永嘉却一时说不出什么话。心上想的是祁隐,眼前有这么一个和他很像的人知晓她的心意,还如此体贴地说要去钱塘江边看一看......

如若她还没嫁人,她或许会允他。

永嘉淡淡道:“不必了。”

到底,现在在她身边的已经是裴清。

阿和的神情僵了僵,良久后颤声道:“殿下不想祁太医吗?”

裴清折返回来取文书时,恰恰好在圆拱门外听到了这句话。

因着公主和阿和二人在屋外说话的缘故,月若将院子里侍奉的宫人都先屏退了,所以院门口这时候也没有个候着通禀的。

裴清停了步子,皂靴最后踏在枯黄的枝叶上时有一阵窸窣的碾碎声。隔得远,院里说话的二人没听见。

他不知道谁在里头和永嘉说话,但能在永嘉跟前说这般话的人绝非善类。说话之人的声音,他并不熟悉。裴清站在院外默着,良久之后才听到永嘉带着些倦懒气的回话:“他都不在了,想不想,又有何分别?”

“有分别。”阿和急切地又挪上前来半步,仰头看永嘉,眼里泛着些水光,“殿下既无意于裴大人,若殿下仍想着祁太医,我愿替祁太医侍奉在殿下身侧,殿下就当、就当是祁太医重新回到殿下身边了。”

永嘉愣了愣。

裴清亦是一愣,随即勾起一丝讥讽的笑。

敢情这段日子里他忙着,有了些不知好歹的东西到风荷轩里了。什么叫既无意于裴大人?又什么叫就当祁太医重新回到殿下身边了?

心里的火越烧越旺。

永嘉看着重又做一副哀怨凄婉状的阿和,对着这张脸她实在说不出什么重话,只好道:“本宫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无意于裴大人?

她的这句话没说完,因为裴清踏着大步进来了,一身正红的官袍在萧瑟枯寂的深秋里很惹眼。永嘉的话被这阵脚步声打断,本松软着躺在躺椅上的身子顿时僵了起来。

他不是去办公务了么?

裴清入了廊内,在永嘉的躺椅前站定,直直地盯着仍跪在躺椅一侧盈着泪光、此时已垂了头的阿和。他看到此人的第一眼便了悟是怎么一回事,长得像啊,是很像啊。

可是他祁隐会跪在永嘉公主身边垂着泪讨欢么?

裴清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阿和,没有看永嘉,冷冷道:“一个赝品罢了,能讨你的几分欢心?”

他生气了。永嘉登时掀了狐裘扔了手炉从躺椅上站起来,急急地开口想和裴清解释时,他却还是没看她,径直走到屋内去取他的文书,进屋时重重地关了门。

永嘉慌忙地想进去寻他,就在推屋门时,阿和唤住了她,流着泪道:“殿下.......”永嘉蹙了眉,没理他,还是推了屋门进去。

就在进了屋合上门的那一刹那,永嘉被一股大力推到了墙上。

这一次,有点儿疼。

裴清将她压在他和墙的中间,低着头凝视着永嘉显得慌乱的眼睛,手紧紧地攥了她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分毫。他缓缓道:“什么时候的事?”

他眼下这般待她,永嘉本应该训斥他,可是在这事上是她心虚。她敛着眸,语气和软道:“你想问的是祁太医,还是......”

裴清打断了她:“外头跪着的那个。”

这么说来,裴清晓得祁隐的事,但永嘉仍旧敛着眸不敢看他:“那一日永宁找我去说话时送的,当时我不要,结果第二日永宁就把他塞到这里了。我本想送他回去,可是他说若他侍奉不了我他就会被永宁打死的,他身上还有伤,我......”

裴清气笑,又向里移了半步,逼得永嘉只好紧贴着他:“所以你就留下他,让他侍奉你?”

“我没有。”永嘉急切道,“我是打算等这阵风头过去了,就把他送出杭州的。”

裴清好一会儿没说话,渐渐地他的吐息变得很重。永嘉觉得按着这个情形的发展,他大概要亲她好一会儿才肯罢休,那她也只好认了,到底这个醋坛子裂了是她的错。

可是裴清没做什么,反倒是松开了她,语气变得有些冷:“一个下人,你倒是待他很好。”

还未等永嘉说什么,裴清就转了身抬了步子,快推门时停了停,低着头,声音并不响:“他只是一张脸皮子像祁隐,你就愿意给他一点儿好。我在你身边这么多日,我没有半分像祁隐么?只凭着这个,你就不能待我好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