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一愣。敢情他刚才是去打听这个了?
她还以为他碰了一鼻子灰,就恼羞成怒地跑到哪个地方不回来了。
虽如此,永嘉心里头还是别扭着,谁叫那些宗室皇亲要拿那档子事取乐的。虽然她也晓得这不是裴清的错,但是她想觉得是他的错就是他的错,便没什么好气地开了口:“和你有什么关系。”
裴清一怔,脸上漾开了笑。好在屋内黑不见五指,否则永嘉定然会觉得他的脑袋有什么问题,被骂了还高兴。裴清是很高兴,因为她说了他很熟悉的话,她生气的时候就这样说话。
从前他做祁隐的时候,常常被这句话堵得哑然说不出任何东西,因为他的确和她没有关系,于是总闹得个两人都不愉快的下场。
如今不同了,如今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她这句话。
裴清搭好了脉的手没有收回来,而是将永嘉的手覆在自己的掌心之中。她背对着他,裴清只好吻了吻她的青丝,低声道:“你是我的娘子,当然和我有关系。”
怀里的人没吭声,他继续道:“是我错了,这几日疏忽了你。明日起我便将那些不太要紧的公事推了,回来陪你一起用午膳和晚膳。是我不好,本该多带你走动走动的,成日闷在屋里头便是大男人也会晕舟。我错了。”
永嘉心里的气消了一半。
裴清说话一向来都很好听,成婚前她总觉得他处处逼着她,成婚后他却处处对她服软,从没有态度强硬的时候。她又是个耳根子极软吃软不吃硬的人,每每裴清头几句话说完便好了。
但心里头的气还有一半,永嘉扭过头看他,问道:“你当真不纳妾?”
自从那一日他喝了酒在长明宫中险些失了态,她便没再提这个问题。今日那些皇亲们又提起孩子的事,这桩烦恼再一次浮上她的心头。
裴清听了这话,一愣之后一默,问道:“你想赶我走?”
这两个问题有什么联系?永嘉一头雾水,道:“没有啊。”
裴清将她的手攥紧了些,淡淡道:“你想养面首?”
永嘉不知道他的思绪为什么能翻飞到如此地步,但一想起来那位山阴公主的典故,身子便陡然一颤。她斩钉截铁道:“我没有。”
裴清道:“那你为什么要让我纳妾?”
永嘉蹙眉道:“你们裴家不用有后?”
裴清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原来她是在担心这个。
他道:“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永嘉如实将今日之事说了。她说这些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提点裴清总该后继有人,她没有自己的孩子是无碍的,但是她作为裴府的当家主母,膝下总该有个孩子,不然不知别人明里暗里会说些什么。
裴清听罢,默了好一会儿,将永嘉往怀中带了带,低声道:“我只要我和你的后。”
永嘉颤了颤,忽地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有一些危险。屋内只有他们二人,帷幔已落,榻上二人的青丝连同吐息都交织在一起,眼下的境况比过去的每一日都要不同些。
若是裴清想,他完全可以.....
永嘉警告性地从裴清的怀里挣了挣,声音有些带着怯地道:“你说过你......”
“我说过。”裴清打断了她,“我等你。”
永嘉默了默,道:“若是你一辈子都等不到呢?”
裴清道:“我能这样守着你,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黑夜里,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永嘉的心跳得很快、很响,如同有人在她的耳边擂鼓。她很怕裴清听见她的心跳,想挣扎着离开,却默然着觉得应该把这个问题说清楚。良久之后她平复了心绪,恢复了正常的语调说:“可若你无后,旁人会如何想?”
裴清笑了两声,道:“旁人如何,与我有何干?他们爱说什么便说什么,我有没有子嗣同他们沾了半分关系?此生我只要你,旁的什么都不要。”
永嘉的眼神变得警惕,重复道:“要我?”
裴清笑着吻了她的额头,低声道:“要你在我身边,要你开心。”
永嘉淡淡道:“我是和你正经说话,你若真的不要,我日后便不为你主张这事。你若改了主意想再纳几房求个子女,我自不会拦你,但需要你自己张罗着,别为着这般的事来烦我。”
永嘉很认真,裴清看得出。他也知道自己如今说再多都无用,她心里还是不会信他。毕竟事实如此,普天之下稍有些权势的男子都会纳妾,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话本子里头好听的传言,事实上一双人白头到老的实在太少。
只能让时间来明证他的心意。
裴清没再证明什么,而是道:“即便我等到了你,我也觉得还是无后的好。”
他又语出惊人了,永嘉蹙眉道:“什么?”
裴清道:“你的身子自小不好,我诊过你的脉很清楚。我听说端淑皇后怀你时身上日日都不舒坦,你......我不想让旁的东西伤着你,即便是什么孩子,孩子不算什么,你才是最要紧的。”
永嘉哑然。
她不明白裴清的思绪为什么能飘到那么远,首先以及最重要的是,她还没答应他呢,他竟然就敢想这个?可是他的话说得的确很好,不管是真是假,他能想到这一层,已经是有心。
对于永嘉,她看到新生的婴儿时看着不是喜欢,而是担忧。每每有一个孩子出生了,都表明有一个当了娘的女子受了很大的苦。
女子生产,真真是去鬼门关里头走了一遭。她的母后端淑皇后就是生了她之后血崩而逝,所以永嘉从小就不愿听到宫里有哪个娘娘生产了,她很怕再有人因此而丧命。她也知道自己的身子不好,和她母后如出一辙,如若是日后要孩子......
可她是个要嫁人的女子,她没有办法。
连萧承远都没有说过这般的话,她不明白为什么仅仅是和她相识了一年不到的裴清能说出这些,是他太油腔滑调了吗?可是油腔滑调、视感情为野草之人断不会考虑到这种份上。
永嘉难以置信道:“你怎么会想这个?”
裴清道:“所有和你有关的事情,我都想过。”
永嘉疑惑道:“可我们明明才认识这么些时间。”
裴清笑了笑,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你如今不觉得我是为着攀附皇亲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