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1)

“看官说得不错。陆洪到圣上登基初才被惩办,三法司说是他大贪、巨贪!今儿个才知道,他不仅贪,竟还污蔑忠良!”他煞有介事地一顿,“当年那忠勤候府祁家,竟是被污蔑的!”

底下哗然。看官乙道:“当年那动静大得很,说忠勤候府仗势欺人、不忠不孝,还扯了两桩要紧的命案。难道这都是假的?”

说书先生重重拍案:“世人皆被陆太监蒙蔽了!忠勤候府本是忠臣良臣,因得罪了陆洪才遭此横祸,且听老朽为各位细说,十八年前......”

十八年前,忠勤候府独子祁清六岁。

十八年前,忠勤候府上下八十四口人无一人活口。

虽是说书,却是字字为真、字字泣血。陆洪蒙蔽圣上、诬陷忠良,最后抄了祁家满门。

小侯爷的乳母用自己的儿子换了他,小侯爷被秘密送往姑苏裴家。

裴家郎中在姑苏城外杏花镇上开医馆,曾受过忠勤候府恩惠,以身犯险收养下了尚只有六岁的小侯爷,拟造了他的身世,改了他的名姓,将他抚养成人。

小侯爷后来的名字,叫裴清。

从今往后他没有再读书,而是依着裴父的意思学医治病救人。

一旦读书,定会做官;一旦身入官场,必燃复仇之心。大仇得报者从古至今有几人?用一己之力对抗权势正盛的掌印太监,难如登天。

裴清跟着裴父学了十年医术,十六岁时已学得炉火纯青。他的确一心向医,只希冀治病救人度此残生。

可惜造化弄人,他十五岁那年,姑苏起了一场经年不遇的大旱。流民四起、烧杀抢掠、饿殍遍野,官府却不顾百姓安危,仍横征暴敛。司礼监管着的地方太监们耀武扬威,眼中的人不是人,皆是畜生。

大旱时、野火起,整个镇子落入火海之中,犹如人间炼狱。

火海。

六岁时侯府那场映得夜色都红亮的大火重又浮现在他眼前,压抑的仇恨亦如火一样在心中燃烧着。

他十六岁开始读书,二十一岁金榜题了名,入朝为官。

他终于得了有关陆洪罪证的人证物证。他相信世道清白,太子身为储君定能惩奸除恶,于是信心满怀登了太子府,然而太子闭门谢客,其余朝臣亦闭门谢客。

没有人敢同扎根皇宫多年的掌印太监对抗,除了,秦王殿下。

他受封翰林院侍讲学士那一年,驻守边疆的秦王殿下返了京。手握重兵的亲王和入主东宫多年的太子,自然做不到兄友弟恭。他明了局势,亦明了太子并非堪大任的明主,昏聩而资质不足。

赌一把,助秦王登位。

他冒着身死之险道出秦王心意,秦王没有说任何冠冕堂皇之话,居高临下径直发问。

“本王为何要帮你?你只是一个小小侍讲,陆洪却是司礼监掌印。”

他重重地叩了首,声音激越。

“陆洪一心讨好太子,若能斗倒陆洪,太子无疑失一助力,而殿下可推心腹登掌印之位。殿下英明神武,比太子更具储君之姿,臣愿唯殿下马首是瞻。”

待他将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以示诚心时,秦王笑了。

他赌对了。

秦王亲自扶起了他,道:“本王驻兵在外多年,如今宫中无人可用,尤其是太医院之中。你既会医术,而今父皇多病,你便替本王去御前照看吧。”

他一愣,秦王解释道:“本王麾下有个江湖名士,善作人皮面具。你可更名易容,入太医院上职。至于翰林院侍讲学士裴清,暂且告病回乡。”

更名易容入太医院者,名唤祁隐。

第10章 前尘旧事(2)她好像喜欢他。

秦王府的幕僚董先生善易容术,为裴清制了一张皮子。皮子是按着原主的样子制的,五官上虽不尽相同,但神态还是会同原主人有些像。但只要不细细盯着,不会显出端倪。

没有人会将新入太医院的祁太医同默默无闻的侍讲学士裴清联系在一起。

一切进行得顺利。

他入了太医院任职,一心要做的就是跻身御前,即便只是为永玄帝煎药熬汤。只要到了御前,就能知悉永玄帝龙体是否有恙,这就足够了。

至于别的事情,秦王没有交给他做。

要紧的事不在御前,而在宫外。秦王要夺储,无非争君心、臣心,备兵马、粮草。而他作为太医,除了盯着皇上的龙体外,再无要事。

初入宫中任职的日子,裴清过得很清闲。

唯一节外生枝的一事,就是永嘉公主。

他尚入京时,便听说过这位公主。

永嘉公主是元后端淑皇后的独女,生了一副国色天香貌,深得永玄帝宠爱。皇帝几乎是将她宠得无法无天,但凡是永嘉公主想要的,便是天上的星星、水里的月亮,永玄帝都要想着法儿给她争上一争。

所以外人言说起这位公主,无非两个字,娇纵。

裴清没多想,只是觉得,被天下最尊贵的人这么宠着,难免生出个娇纵任性的性子。

有一轶事被传得乐呵,说公主喜欢吃柿子,有一年秦王殿下就带她到御花园爬树摘柿子。

公主虽娇气,身手倒是习得哥哥的精髓,爬树爬得不错。但女儿家胆子小,她攀到了树枝上见着底下,就吓着了,抱着树枝不敢下来。

秦王殿下无奈,唤了好些个小宦官来,又是在地上叠被褥、又是铺锦毯的,才将她抱了下来。

阵仗闹得大,叫永玄帝晓得了。皇帝没训公主,只是笑眯眯地抚着公主的云鬟,说:“永嘉喜欢吃柿子,就叫司苑局的奴婢每天采了新鲜的送到长明宫,你费那些力气干嘛呀?”

父慈女孝,感动得御前一帮宦官们连连抹泪。

可转眼,秦王殿下便挨了十个板子。

所以永嘉公主难免娇纵,以至于出了名。外头渐而知道了这位嫡亲公主的脾性,从前有御史言官上书劝谏,但永玄帝每每都一笑了之,该如何还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