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1)

喻挽灵点头表示明白。

“烧饼好吃吗?”许父又问。

喻挽灵边吃边点头,这个烧饼确实太好吃了。

“去给妈妈也吃几口,要学会心疼妈妈,她生你们三姐妹受了不少罪。”

喻挽灵听话地跑进厨房找母亲,看见母亲站在不合身高的灶台前,佝偻着上半身炒菜。整个厨房又闷又热,像个蒸炉一样,她满脸满脖子的汗,手上空闲下来就用围裙抹一下脸。

这个场景看得喻挽灵心酸,那一瞬间她的所有别扭情绪都烟消云散。

又过了一年,母亲又怀孕了。这次怀孕,父亲不仅请了人在店里帮忙,还把母亲送回了乡下老家,由爷爷奶奶贴身照顾。

生产那天,父亲和她们一起在村里的卫生院等待。弟弟生出来的第一时间,一个助产护士冲出来找父亲,拿了一张单子对他快速询问:“小孩子一出生得打一个卡介苗,你们愿意吗?”

喻挽灵看见父亲皱了一下眉头,似乎有些不解,他没明白“卡介苗”是什么东西。

助产护士立刻说得通俗了一些,“就是打了不会得结核病的!”

父亲赶紧接笔,飞快地签字,同意接种卡介苗。

母亲生两个妹妹的时候,喻挽灵都在场,她清楚地记得,妹妹们出生的时候,没有护士阿姨询问父亲要不要打这个什么苗。

她好奇地问父亲:“爸爸,怎么弟弟一出生就要打针呀?我和妹妹有没有打这个针啊?”

“你们应该没有打,都没人问我要不要给你们打。”

长大以后的喻挽灵才知道,卡介苗虽然是国家强制接种的免费疫苗,但是以前的乡下还是有很多思想顽固又缺乏医学常识的人,许多人对疫苗并不理解,坚决不同意打,怕把新生儿打残或者打出身体疾病,医院敢强行注射他们就敢医闹。再加上老家穷,卫生院储备的疫苗也不充足,所以迫于现实,卫生院的医护人员会询问一下家长愿不愿意让孩子接种,实在不愿意的就不强迫,就把有限疫苗留给想接种的家庭,但是只会询问生了男孩的家庭。

因为那时候,生育名额有限,很多人生了女儿并不想要,不是拿来送人就是丢掉,又怎么可能让女儿接种疫苗呢?所以护士干脆不问了,接生出男孩才会询问。

年幼的喻挽灵完全不懂这些事情,她只能被动地接受这种价值观,虽然隐隐觉得不妥当,可是大家都是这样做,又让她觉得好像又没哪里不对劲。

喻挽灵当时并没把这样不公平的事情放在心上,因为她有更期待的事情,那就是:她可能会被爸爸妈妈公开身份了。

以前听到过大人聊天,她知道父母生弟弟属于超生,可是爸爸妈妈从怀弟弟到生产,全程没有藏着掖着,而且听他们透露,生了弟弟会去交超生罚款。她觉得给弟弟交罚款的同时,肯定也会顺便交掉超生自己的罚款,所以满心期待着那一天。

她千等万盼,终于盼来了这一天,可是等来的却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那天下午,父亲如同往常一样,给她们三姐妹每人带了一个武大郎烧饼。烧饼只有县城才能买到,她们现在住在乡下,三十公里的路程让烧饼还没到手都变凉了。

母亲抱着弟弟,问他:“罚款交了吗?”

“交了……”

一旁的喻挽灵天真地插话:“那以后我是不是可以不用叫你们‘叔叔阿姨’了?”

许父和许母都愣了一下,一下子没理解她的意思,琢磨了一会儿才猜出了她的想法。许父连忙告诉她:“只交了弟弟的罚款,我们家的条件,哪里能同时交得起两个人的罚款呀。等你再长大了就不怕了,以后的政策会更松的,你要多体谅爸爸妈妈,爸爸妈妈赚钱也很不容易。”

那一瞬间,她突然尝到了书里写的“心情跌落谷底”的滋味。

她第一次发现,不是会给每一个人买烧饼就是公平的爱。

爷爷奶奶坐车坐不习惯,一坐就会晕车,他们没办法来县城照顾母亲,所以母亲在孕期的最后一个月就来了乡下住,这样爷爷奶奶才方便照顾。

弟弟出生7天,父亲得回去继续做生意了,他把两个妹妹又带回了县城生活,留下了母亲、刚满月的弟弟还有喻挽灵在乡下。

伯父伯母偶尔会来串门探望,几个大人聚在一起,最喜欢唠嗑别人家的长短事,喻挽灵听到他们提及最多的一个人就是“喻香秀”。

往年大寒

喻香秀阿姨是伯母家的亲戚,算是伯母的表姐。

她在村里可以说是出名的一个人物,说是“出名”,其实她的“名声”并不好,大人们聊起她时,负面评价居多。

喻挽灵把大人透露出的零碎信息梳理了一下,大约知道了喻香秀是个“一根筋的傻女人”。她原本嫁了一个杀猪佬,这个杀猪佬的家离喻挽灵家不远。这一片是“许家村”,住的人都姓许,喻香秀嫁的男人也姓“许”。男人家既有田地又有鱼塘,白天卖猪肉卖鱼,能赚不少钱,家里最不缺的菜就是猪排骨。喻香秀怀孕的时候,个个都建议她躲起来怀躲起来生,说万一生的是女儿呢?叫她生出男娃再公开。但是她偏不,她说是男是女也是自己的娃,凭什么要躲起来。

后来肚子里出来的还真是女孩,男人家想要继续生儿子,于是动了把女儿送走的念头。喻香秀死活不乐意,一个家庭闹得鸡飞狗跳,后来她婆家先让了一步,说政策规定了头胎是女儿还可以再生一个,叫她干脆早早断了母乳,早点生二胎。喻香秀还是不肯,她还放出狠话,说:“就生这一个!我干嘛要因为生小孩躲躲藏藏的!要是再生个儿子出来,有谁会对我女儿好?!是女儿我也自己养!不接受就别搭伙过日子了!”他们经常吵架,还吵得很凶,最后还是在女儿满一岁时离婚,喻香秀从此成为了单亲妈妈。

离婚之后,喻香秀让女儿跟自己姓,把“许灵”改成了“喻灵”,然后自己带着女儿去城里找工作了。

她刚离婚的时候,喻挽灵听到长辈们都在背地里骂她傻,说有个有钱老公都不要,还带着一个女儿往外闯,值得吗?

“她是不是也好几年没回家过年了?这几年都没见过她了。”许母边说边坐到簸箕前,端起来抖了抖,然后捞起一把花生开始剥。

这天是周末,喻挽灵不用上学,许母把喻挽灵也招呼过来一起帮忙。

伯母见状,也拽了一把竹椅过来,她坐在喻挽灵的旁边帮忙一起剥,嘴上回答:“就出去的头几年会回一下,最近这几年都不回了。听我大姑说,她总是说自己很忙,但是会经常给她们打打电话,还会时不时给我大姑和姑父打钱回来,给钱给得还挺大方的。”

“有这么忙?过年都没时间回?怕是不想回吧?”

“谁知道呢?但是也算忙出了点名堂,没白忙活,据说她在城里买房了。”

许母惊呼一句“老天!”,手上剥花生的动作停下来,眼睛都瞪圆了,“就她一个人赚钱,那么快就买房了啊!我和老许两个人一起开店做生意都还没赚到买房子的钱,一直也租房子住!她是做什么工作啊!这么赚钱!该不会……赚的是不干净的钱吧?”

“这我就不清楚了……再说了,又不是全款买房子,贷了不少款呢!反正她具体做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好像卖过保险也卖过房子,听人家讲,卖出一套房子都好多提成呢!”

“那也算她有本事……”

“但是肯定也忙呀!你看她,忙得家都不回了。她当初别那么要强,跟着杀猪佬过不是更好?你看那个杀猪佬,现在讨了新老婆,又生到了儿子,他老婆都不出去找事做,专门在家里带娃,天天下午在院子里晒太阳嗑瓜子,日子过得多舒服。”

“那是哦……”许母附和,“她女儿应该也好大了吧?我记得她女儿比我家老大大十岁来着,今年应该快18了吧?还在读书吗?”

“在读高中,听说学习还蛮好的。”

喻挽灵夹在她们俩中间听八卦,听多了也不免对这个叫做“喻香秀”的“倔女人”感到好奇,不过,她自己也没想到,她们很快就见面了。

同年暑假,她见到了喻香秀和她的女儿喻灵,因为喻灵考到了大学,喻香秀带她回来在村里摆升学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