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沉默。
杨霜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吸急促,喘气的声音像是一台正在被人用力推拉的老旧风箱,艰涩而刺耳。
“你从小就主意大,我说什么你都不听。”
“我当初不让你去找方问一,你偏要去,结果呢?他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你呢?”
杨霜捂住脸,眼泪顺着指缝源源不断往下流:“你受那么了重的伤,在医院里躺了足足半年,还留下那么严重的后遗症。”
纪云脸色发白,嘴唇轻抿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揽过母亲的肩膀,轻拍着安慰:“妈,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咱们不是说好不提了吗。再说,我又不是离开方家就不能活,我现在不是也挺好的吗?”
“不行!”杨霜一把推开他,轻微突出的眼珠闪烁着怒火:“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他,方问一必须和你结婚!”
又来了,纪云头痛。
几乎每一次,他来医院看望母亲都会是同样的场景。
纪云的身体和那场无疾而终的婚约简直成了她心里解不开的死结。
她甚至开始后悔,当初就不应该带着纪云来到第一区,更不该和方家扯上关系。
看着母亲癫狂的样子,纪云心中五味杂陈。
他充分理解母亲的心情,但他无法按照母亲意愿的那样逼迫着方问一和自己结婚,所以只能逃避。
纪云不自觉地开始撕咬嘴唇上的皮,直至尝到血腥味。
纪云疲惫到了极致,他叹口气,第一次在母亲面前毫无顾忌地袒露心声:“妈,你能不能别逼我了。”
伏在肩头哭泣的人微微一颤,杨霜抬起头,幽怨又心痛地看着他。
纪云拨开她被眼泪黏在一起的发丝,认真地说:“我不是方问一的附庸,也不想接受他的赎罪,离开任何人,我都能活得很好。
他的声音清脆而坚定,明明音量不高,却每个字都重重地砸在杨霜心上。
“我不想永远活在阴影里,因为身体的缺陷整日自怨自艾。”
纪云攥紧拳头:“哪怕当不成飞行员,我依旧有我的理想,我的事业。”
“找一个高匹配度的Alpha结婚,然后每天什么都不做,只依赖他的信息素而活?对不起,这种事情我做不到。”
“从小到大的每一次考试,我都是第一。飞行员内部测试是,空军学院特招考是,入学考是。进入学校后的每一次考试,我也从来没让第一旁落他人。”
“就连贺教授都说,我是他这么执教生涯里见过最有天赋,最有悟性的学生,他甚至还给我介绍了军部A++级的项目。”
“所以……”纪云脸颊有点红,后知后觉地为自己在母亲面前说了大话感到害羞:“妈妈,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
杨霜怔住了,过了好半天,她才喃喃道:“那你的身体怎么办呢……每次看你发/情期那么痛苦,妈妈都难受得快要死了。”
纪云:“放心吧妈,现在已经没那么疼了,而且科技和医疗水平都在进步,说不定哪一天我的病就能治了呢?”
杨霜见状,只能妥协。
“算了,随你吧。”她叹了口气,疲惫地闭上双眼:“反正以后怎么样,我也看不到。”
她不知想到什么,蜡黄的脸上居然浮现出几分怀念:“小云,等我死了,你就把我的骨灰带回老家,和你爸爸葬在一起。旁边就是你严阿姨一家,和他们在一块,我也好安心。”
纪云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肩膀绷成一条平直的线,他在被人看清楚表情之前迅速低下头,“我知道了。”
和方问一决裂后的戒断反应并没有纪云想象中那么严重,甚至还比不上一场感冒带给他的影响大。
纪云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
方问一给他打了很多电话,纪云一个都没接,态度也从最开始无奈变成后面的烦躁。
他甚至都觉得,早就应该如此,和方问一决裂的还是太晚了。
他拿着朱医生给他开的诊断证明去找导员,成功搬去一间单人宿舍,一直锁在箱子里的那些小裙子也得以重见天日。
自从那天霍起行加上他的微信后,为了防止和小号弄混,纪云找了个旧手机,专门用来和霍起行联系。
他每天不重样地给霍起行发各种照片和视频,虽然手机那头霍起行的态度依旧冷淡,但二人聊天的频率却越来越高。
总之,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
霍起行到基地的时候正好是午休时间。
本以为一定是鼾声一片,谁知道推开宿舍的门,里面却安安静静的。
“霍起行,你怎么回来了?”孙晖从床上坐起来,诧异地看着他。
“老大找我。”霍起行关上门,往旁边两张空着床铺瞟了一眼,问:“他们两个人呢?”
“祝炀去看今年的特招测试了,小海不知道。”孙晖动作轻盈地从床上跳下来,凑到霍起行身边,贼眉鼠眼地样子:“诶,是不是老大让你回来拍新的空军招飞宣传视频?”
“嗯。”霍起行点点头,一口气喝掉半瓶水,吐槽道:“跟催命似的,就不能换个人。”
“谁让你是他的心腹爱将,还是整个基地长得最帅的呢。”孙晖挑眉,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除了这个事,应该还有别的吧。我听他们说,那个提过很多次的S级项目获批了,或许找你是因为这个?”
霍起行眼神一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听谁说的?”
孙晖耸耸肩:“还能谁,祝炀呗!”
二人正说着,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