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9章(1 / 1)

周围挺安静的,可能附近两侧的宅邸也被买下来了。羊祜走进竹林,已经忘记了自己在市井里坊;等到将来那些竹林、柳树成荫,估计更有这种感受。

房屋前面,一棵树冠如伞的大榆树身灰色的麻布袍,要是没见过他的人、根本不相信那就是天子。

秦亮转头看着羊祜走过来,脸上带着微笑、招呼道:“叔子来了阿。”

羊祜加快脚步,然后趋步上前揖拜道:“臣祜拜见陛下。”

秦亮摆了摆手,随意简洁地说道:“坐罢。”

羊祜遂走过去,在一条石凳上坐下。石凳上有草编的垫子,朴实无华、也不庄重,但确实挺舒服的,像是坐在绳床上。

此时的气氛迅速影响了羊祜,他的心情变得平静了:“这个院子挺安静。”

秦亮悠然道:“闹中取静,忙里偷闲。人不能一直忙碌的,偶尔闲坐半日、反而更容易想明白一些东西。前段时间真是挺忙,一件件做下来、要一两个月才能稍微理顺。”

陛下就是这样的人,其实很有文采、当初有篇文章在太学挺出名,不过他说话总是很直白,细想起来倒颇有些道理。

羊祜轻轻点头称是,说道:“陛下选了个不错的地方。”

秦亮道:“刚布置好,我专程叫隐慈办的事。知道这里的人很少,叔子也别说出去。不然可能有一些不知所谓的人打搅,那就失去了本意。”

羊祜这才确定,果然是陛下自己的地方。

而且羊祜立刻想到,这种地方一旦被太多人知道、万一其中有居心叵测之人,其实不太安全。说到底也只是民宅,防备起来、当然比大量禁军保卫的偌大宫城困难得多!

然而皇帝在这里、首先就召见了羊祜,信任程度可见一斑!羊祜想劝诫皇帝,但转念一想,今日谈这个不太应景;而且羊祜知道、皇帝是个做事很周全慎密的人,必定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部署。

羊祜遂压住心里的想法,故作淡然道:“臣记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之前朝廷给他封赏、加食邑,诏书里不吝赞誉美言,羊祜都没那么高兴;今日心里却有了情绪波动,甚至莫名有些动容。

先前夏侯氏居然说、皇帝把他羊祜忘了,显然她一个妇人、不太明白大丈夫之间的事。就像陛下现在这样的单独召见、其实很信任他羊祜,陛下却没有说出来,只说怕别人打搅而已。

确实是单独召见,这地方好像只有君臣二人似的、此时连个侍女都没见到。

第901章 晚春秋菊

此地当然不可能没有侍女,只是没出来罢了。一个人即便呆着什么都不干,也会有一些琐事,自己不想干、就需要找人来干。

秦亮与羊祜闲聊了一阵,就有个三十余岁的宫女、端着茶盘出来了。

大榆树下,石桌旁边没有铺筵席,秦亮与羊祜都是垂足坐在石凳上。宫妇走上前,便款款蹲了下来,然后将两碗茶从木盘里取出、摆上石案。她没有说话,举止也很大方,姿态却不失恭敬。

这里没有别人、忽然出现个宫妇,羊祜便看了宫妇一眼。宫妇立刻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面向羊祜轻轻垂首。

秦亮见状说道:“她叫秋菊。”

羊祜随即恢复了淡漠的神色,颔首道:“臣也猜测此间是有侍女的。”

秋菊原来叫什么,秦亮当然记不得了;名字是后来取的,当然宫里另外还有梅、兰、竹命名的三人。

秦亮只知道、秋菊是在庐江郡的时候找的人,当时吴心去招揽购买了几十个女子回来做侍女,还教习她们练剑什么的。全都是快要活不下去的人,从十岁左右到二三十岁的人都有。这个秋菊当时年龄就比较大了,好像是个死了丈夫儿子的寡妇,被夫家分掉了仅剩的那点土地、很快将被赶走。秦亮至今还有印象、在庐江郡府见到的样子,她的脸上、有一种被生存反复长期折磨过的模样,营养不良头发如稻草,眼神里只有空洞茫然。

哪想如今成了这样,多年过去甚至显得更年轻了,居然养得细皮嫰肉风韵犹存,而且举止很得体。人确实受环境的影响很大。

“去罢。”秦亮轻轻挥了一下手。

秋菊起身,双手把木盘放在前面,微微屈膝应“诺”退走。

两人喝了一口茶,羊祜道:“嗯?这茶有种独特的清香。”

秦亮道:“确实比较特别,茶叶炒过,用水泡,没有煮。”他随即揭开石桌上的陶瓷盖子,“陪我下会棋吧。”

羊祜放下茶碗,拱手道:“臣从命。”

两人开始收心对弈,偶尔会说句简短的话。有时候没有交谈,周围显得更加宁静。这个季节,虫子还没有怎么活动,连自然的噪音也很少。

只有在起风的时候,榆树叶、竹叶发出了“哗啦”轻响,偶尔响起一声棋子落在石案上的响声、清脆而短促。

良久之后才分出胜负,秦亮呼出一口气,看着羊祜那饱满的额头笑道:“我还以为,叔子是个清高之人、不屑于此。”

大家都觉得叔子清高,结果故意输给皇帝?秦亮当然不觉得、自己下棋是羊祜的对手,主要是离开平原郡之后十余年都没怎么下棋、早就手生了。

秦亮偶尔会与令君玄姬下棋,在女子们面前都是被吊打的份,怎么可能赢羊祜这种人?而且两人之间的棋技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羊祜不仅能掌握输赢、还能控制节奏杀得难解难分。

羊祜立刻躬身道:“臣知罪。”

算了算了,毕竟这似乎是秦亮十年来、第一次下棋获胜,其实还挺爽的。不过一直这样的话、会比较无趣,连胜负心都调动不起来。

两人收了棋子,再次端起已经只有一点余温的茶。

羊祜转头看向竹林传来的轻响,不禁又感慨了一句:“这地方真不错,像隐居,归于淳朴。”

这个话题,秦亮与玄姬早就讨论过了。不过他还是在羊祜面前又说了一次。

秦亮道:“没有通过劳动加工的自然资源、几乎都是没有价值的。这座院子也是加工之物,它不是自然,只是有着自然质朴的风格而已,聊以慰藉之物。如果它不是在洛阳,有朝廷官府、城市市集提供的保护与便利,在这里生活肯定不舒服。”

羊祜若有所思,回过神来微笑道:“陛下所言极是,臣受教了。”

秦亮看了他一眼,不用再多说。即使是羊祜自称淡泊名利,但若没有羊家的家族底蕴、还能淡泊吗?这世上绝大多数人为了活着,便已经用尽了全力。

以羊祜的才智,当然明白这些道理,揖道:“陛下亦君亦师。”

秦亮忙摆手笑道:“君是君,师是师。都是些浅显的事,随口一说罢了。”

羊祜叹道:“早先臣结识了陛下,确是一大幸事阿。不知为何,从一开始不太熟悉的时候,臣就觉得陛下待臣十分看重信任。”

秦亮淡定道:“我还是能识人的,对于叔子的品行才能、我起初心里就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