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工事内便传来了吴军武将的叫骂声:“执法队,后退者,斩!”“别上墙了,瞄准射!”
火药暴燃之后的刺鼻气味,随着涌动的雾气、已经飘到了吴军这边;空气中还有血腥味,夹杂着新鲜的排泄物、些许壕沟里发酵过的粪臭气味,复杂的气息令人作呕。
土墙中间、偶有夯土墩子,如同马面,上面的床弩转动稍许,忽然发出“砰”地一声巨响,空气仿佛都有余震。粗壯的弩矢破空而去!
一个汉子背靠土墙坐了下去,弩已被他仍在地上,正瞪着惊恐的眼睛。武将走上前,双手抓住他的衣甲拧了起来,对着他的脸吼道:“别躲,敌军杀上来,都得死!”
就在这时,外面一架硕大的木头器械、终于穿过了雾气和硝烟,缓缓被推过来了!那庞然大物,应该是一架不像云梯的云梯。
长长的木头梯子、向上前方竖着,如若在云雾之间。其底板、多个木轮的做工还算规整,看起来好像是从别处运来组装的;但是上面的架子和宽大的梯子,便透着粗矿、甚至是粗制滥造的模样。那些木料做工粗糙,显然还是濕木,甚至有的地方还带着没刨干净的树皮!这样的东西,铆接是不能了,木头间好像是用了釭、强行敲进去。
云梯大物已被推到二十步之内。吴军的投石机打不到这么近的东西,床弩打上去也没啥用,都是些木头。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群敌军把东西推上来。
后面还有更多云梯,雾气和硝烟微微散去,一架架大物、也渐渐露出了丑陋粗犷的模样。
吴军将领终于回过神来,转头看了一眼雾沉沉的后方,喊道:“快!快去叫将军派援军!”
不多时,一大群敌兵举着旗帜,簇拥着最前面的一架云梯大物过来了。云梯进至深沟旁边、慢慢停下来,随即“哐当”一声木槌敲击声响起,竖着的长梯、顿时向一侧倾斜了一下;接着又是哐当一声,顿时令人牙酸的木头挤压的声音传来,木梯向下倒了下来,“轰”地一声砸在了夯土墙上!
成群结队的晋军步卒,拿着火铳、木盾上了云梯架子,朝木梯上涌了过来!
“顶住!顶住!后退者,杀无赦!”工事内的喊声沙哑,声音都出现了破音。
“当!当!”几只瓦罐被扔向了木梯上,摔碎之后,里面的桐油浇在了木头上,但那木梯是漏的、大多油都撒到”地一声,火光冲起,顿时烟雾弥漫、黑烟滚滚!
但是那木梯用的是濕木头,便是刚伐不久的树、未经过阴干,一时半会烧不断!晋军士卒似乎早有准备,知道吴兵要烧他们的木梯,很快就拿着摊开的湿麻布过来了,先胡乱扔出一些湿布,然后把麻袋里的泥土撒了上来。
几个晋兵因此率先循着梯子、冲到了夯土墙旁边,前方有人拖着一只大木盾、以阻挡吴兵的弩矢,有的人拿着火铳“砰砰砰”几声发射。片刻之后,他们便把火铳直接扔了,拿起长铍、向夯土墙内跳下来。附近的吴兵手持长矛、刀盾上前拼杀,弩兵也拔出环首刀过来帮忙。“叮叮哐哐”的金属撞击声随之响起,伴随着不停地吼叫声,仿佛所有人都在大喊大叫、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内心的恐惧。
但是更多的晋兵通过那木梯冲了过来,另一架云梯器械也架上了夯土墙!这边的吴军都在守工事防线,一时间也没有结阵;双方步卒都在工事之内,以小队抱团、短兵相接不断混战。步兵混战打得并不快,冲前面的人都有甲,有的人被砍了很多刀都死不了、还在那里挥舞兵器。
攻入工事防线的晋兵越来越多,后来连他嬢的骑兵都来了!骑兵牵着马过来的,找内侧的夯土阶梯、把战马先牵下来,然后才上马作战。
“嗖!”一枝箭矢破空而去,马背上的一个晋军骑兵闷哼一声,一下子从马背上滚落下去,“当”地一声翻滚了两圈。
这时后面的骑士勒马、前蹄顿时扬了起来,那骑兵立刻翻身下马,拈弓搭箭,对准了上面箭塔上的人。“啪”地一声弦响,箭塔上有人应声一声惨叫。
不远处刚刚增援过来的一群吴兵,还没开打、居然忽地散了!众人在雾气之中四散转进,执法队这时候都没用、跑的人太多了。
数骑晋军马兵,甚至追着吴军执法队砍。一骑率先追上来,挥起长铍掠过,“杀!”一声曝喝过来,侧前方的吴兵后背中铍,立刻“啊”地一声大叫,栽倒在了泥地里。
“扔兵器、举双手,不杀不杀!”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传来了一声大喊。接着夯土墙内,便升起了一阵喧嚣的呼喊:“必胜!胜……”
第817章 希望
秦亮自己安排的进攻部署,却连他都没料到,
在发起大战之前,他便很有信心;乃因晋军兵器装备上有优势,而且故市附近的这种防线、属于被动防御,会让晋军有充足的准备时间。但着实没想到这么快、只一个早上便掀翻了吴军的
太阳还没把大雾完全驱散,空气仍然不够通透、远处的景象都是雾蒙蒙的,视线倒是渐渐在变远。
中军大旗的位置,在东山西麓的台地上,正是晋军出发的营寨。秦亮等人所在的地方、是比较低的地势,实际上看不见吴军工事后面的情形;但即使在东山山脊上,雾茫茫一片也看不到什么,尤其是先前清晨的时候。
此地离前线更近,更方便传递消息、传信的人不用来回攀爬东山。再靠近的话、就没必要了,秦亮现在毕竟已是皇帝。
况且有些情况也不用直接看到,通过晋军前进的迹象,便可以得出一些判断,还有前线的大将、会陆续派人回来奏报军情。
“噼噼啪啪”的声音笼罩在整个大地上,远处的喧哗声亦已变成了“嗡嗡”的巨大噪音。如此气氛,着实像是后世初一早晨的农村,漫山遍野都是上坟的人放鞭炮,土狗都能吓得瑟瑟发抖!!从桔山战线、到这边的故市战场,远近的火器动静是此起彼伏,持续在东山山脉间回响,已经叫人分不清、究竟是铳声还是回音。
刚才连钟会等人,也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说陛下用兵,真乃长驱直入!
吴军的
这时同样目瞪口呆的人,还有西陵督步协。
虽然一早弥漫大雾、朦朦胧胧的看不清远处的景象,但从前线报回来的消息、以及巨大的喧哗声中,步协已经判断出了形势。步协正带着精锐部曲,从故市寨门出来,想过去亲眼看看情况。
这时又有一骑举着小旗奔了过来,见到步协的军旗、急忙下马抱拳道:“禀都督,前方工事失守,大批敌军已冲了进来!”
身边的部将随从立刻哗然。其实大伙心里早已有了准备,但听到刚才的消息、依旧是十分动容,顿时一阵嘈杂议论。
故市桔山防线,西陵诸将本来、是打算守几个月的!要先凭借地形和工事,在此对峙拉锯,然后等待援军阿!
现在看来,什么反复争夺的拉锯没有了。别说几个月,今日一天能不能坚持下去、恐怕都不好说。
事情也不应该是步协的问题,他在吴国绝不算庸将,何况陆抗也曾亲自到故市这边察看,同样没有说过、他的防御工事有错!但由不得步协诧异,现在这道防线、就他嬢的跟纸糊的一样!
有部将说道:“晋军的火器又不同了。根据去过羡溪战场的人所言,北军火筒乃铜铸,超出十步之遥则不能破甲。但刚才前线来报,晋军在上云梯之前、在二十余步外以火筒对射良久,已致使我守军伤亡惨重。除了摧毁我军藩篱的火炮,那些火筒同样影响了我军士气,致使近战之时、抵抗不力……”
另一个声音道:“桔山山谷两侧的营垒,似乎并不是晋军的目标。他们这是要中间突破,直接掀翻三道防线、把我军分割为两段!!”
简直是废话,晋军若想打那两座营垒,不也是为了、从山谷薄弱点攻破防线吗?现在还有什么必要?
“隆隆隆……”
步协作为西陵战场的统帅,此时不能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即便决策是错的、也比坐以待毙要好!毕竟若是主将都没办法了,
他稍作权衡,便放弃了去前线的行程,反正也看不到什么更多的情况。他拉动缰绳、调转马头道:“回故市!!把故市的人马、桔山西边军营的预备人马,全都召集起来,即刻列队布阵!”
诸将陆续应道:“喏!”“得令!”
步协一脸严肃,话不多说,他的心情已是非常之糟糕!此中感受,不只是一场战斗失利的失败感,而是一种恐慌。
便如同自己儿时正在读论语,终于成为了恩师同窗夸赞的好学生;结果因为回家乡,忽然揷到族学子弟里、中途学易经,那可不抓狂吗!
步协现在就是这种感受,晋军的战术根本不是同一种东西!虽然还不至于是天降陨石、鬼神借风之类的难以理解的事物;但是两军交战是人与人之间的角逐,大家都在盘算对方的招数,却忽然遇到了一些以前没有的东西、哪怕只是局部优势,措手不及之下,还让人怎么部署具体的战术?
然而步协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总不能刚开始打、自己就马上要放弃!步家经营多年的西陵,怎舍得轻易拱手送人?还有吴国那么多家族、看到步家这幅模样,岂不是要耻笑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