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9章(1 / 1)

大概因为在庐江郡时、她们有过同患难的经历,彼此间的谈话竟显得挺亲近!秦亮还是觉得场面有点奇怪、便不好插话,他犹自转头看向了窗外。

外面一片雪景,但天气放晴之后,夕阳的阳光、倒让人感受到了些许春季的气息;或许只是心理作用而已,毕竟昨天还是冬季腊月,一夜之间又有多大的区别?

此刻令君想起了什么,稍显异样的声音说道:“太后应该知道了,陛下今年便要亲征伐吴。只要伐吴成功,册封之时,定不会有多少人反对的。”

秦亮听到这里,转头看了一下令君,又想说北宫皇后是令君之意,而提议夫人封号、则是郭太后说的;但他稍作权衡,仍然没有明言。因为郭太后知道是什么情况,令君同样很清楚;若是秦亮当着两人的面说一遍,倒显得有些刻意。反而让她们感觉、对方只是默默地为自己着想,应该才最真诚!秦亮平时对后宫之事管不过来,这会的话也比较少,但他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

郭太后留意令君的神情,好言道:“陛下善于用兵,皇后不要太过担忧。”她接着转头对秦亮道,“我的这点事,君也不必太上心。我住在西游园挺好、多过几年也没关系,陛下定要以朝政为重,可等待最好的伐吴时机。”

秦亮故意没去看令君、只是从余光里留意了一下她秀美的脸,便简单地说道:“我明白这些道理,但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他没再谈论吴国国内的形势,又转头看了一下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光线。今日雪晴、还出了太阳,但是气温好像比昨日还低,尤其在太阳渐渐下山之后!好像是因为积雪蒸发会吸热,所以反而会让气温下降。

片刻后,秦亮又缓缓说道:“我从史籍中发现了一件事,每次物产丰富的盛世、其实都与总体气温上升相关。而近些年的冬天,却越来越冷、越来越长,汉末以来就是这样的趋势。”

他稍作停顿,继续说道:“但这还不是最冷的时候,一旦真正进入冰河期,还会伴随着旱灾、蝗灾、瘟疫等灾害,粮食大量减产,人民饥荒動乱。并有北方各族被迫南下,活不下去的人会拼命,军事压力只会愈来愈大!

最近这些年还算风调雨顺,我们不能浪费了仅剩的好年景,正因赶紧解决东吴割据问题、边患威胁,之后好大量建仓囤粮,为冰河期的凛冬、抓紧做好准备。待到频发的天灾来临,我们才有东西赈济灾民,与民同甘共苦,只要渡过此劫,天下亿兆、至少几代人的民心将属于我大晋!”

秦亮长身而立、迎着冷风说了一番话。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不过小冰河期的说法来源、当然不局限于史册上的蛛丝马迹,而是凭借他的后世知识、通过观察这些年的气候,由此得到的判断。

这时他转过头,便忽然发现,郭太后与令君都正看着自己。

她们的表情管理得很好,并没有把仰慕之类的眼神、明显地表露出来,毕竟两人之间的关系有点特别,并非那么亲密熟悉。但是女子在人前、一般是不会这么轻易盯着别人看的,眼神还那么专注。

令君平素有点冷傲的样子,而且她对夫君是否有雄心之类的事、不怎么在意,但此时看着秦亮的目光仍然很细致。

而临朝听政多年、经常受到百官伏拜的郭太后,她虽然身材高挑,此时却也在抬头仰视着他,眼神里带着钦佩之色。所有的神情都很细微,不经意间、她好像还露出了一丝不是笑容的笑意,隐约有信赖、期待之色,并似乎松了口气。

郭太后发觉秦亮看过来,忙避开目光,“陛下执政,心怀天下,当得起天子德行。”

秦亮沉吟道:“我最在乎的诉求,其实还是坐稳皇位,因为没有退路。但在其位谋其政,有多大的權力、也应该承担多大的责任,当时在受禅台上,面对上天、我也想过这个问题。”

他说罢又看向外面若有所思,郭太后和令君都循着他的目光、观望外面的雪景。

北侧的灵芝湖依旧封冻着、湖边有厚厚的积雪,湖面没有了波光粼粼的灵动;唯有远处的屋顶、树梢上,积雪被风吹起了,一副图画似的场景,才因此有些鲜活了起来。

第784章 卿等勉之

正月里连续晴了几天,春天气息愈发明显了。各处的积雪正在减少,树梢上亦将发新芽,万物都有了复苏的迹象。

秦亮召见了桓范等人,再次商议一番用旱地培育稻苗的试验。谈论这个话题的时候,秦亮仿佛看到了乡间的画面、春耕之前的忙碌,一年之计在于春,新的一年已然开始。

数日之后,秦亮在阅读奏书的时候、发现了荆州刺史杜预的奏书。杜预的细作、打听到了东吴在荆州的人事变动,果不出其然,朱绩已被任命为荆州都督!而且据说武昌督陆抗去建业的时候、曾极力举荐朱绩,如此一来,陆抗就能影响吴军的荆州战略;战机似乎变得不那么完美了。

然而变化才是世间规律,这点变动不能影响秦亮的决定!他仍旧按照计划好的步骤,开始逐渐安排前期工作。

马钧、裴秀奉诏,仍是来到阅门西厅里屋觐见。秦亮屏退了所有宦官宫女,屋子里除了君臣三人,只有玄姬回避到了屏风内。见礼之后,君臣三人坐到了桌案旁边,秦亮便展开了一副荆州地图。

“卿等二月出发,德衡到了荆州,先查一下淯水(白河)上已经阴干的木材。”秦亮先对马钧说道,“待建造投石机木件、木船等物之时,先不要过宛城。我军预计在五月左右开始聚集屯兵、调运粮草,等到了夏季,卿在荆州做事、便不必再隐瞒动静。”

马钧拱手,有点结巴地说道:“臣……遵诏!”

以前马钧便曾去过荆州、负责建造器械,他应该知道大概情况。宛城就是南阳郡治,离南边的襄阳有近三百里之遥;而且吴军一向重视襄阳的东西、远胜于北面的南阳郡。马钧在南阳北边的山区里做准备工作,便不容易过早暴露情况。

而南阳郡到襄阳、有淯水通航,到时候造好的东西,靠河流船运到襄阳即可。

秦亮的目光看向旁边的裴秀,感觉裴秀要做的事更复杂一些,略作思索、秦亮先说了一句:“襄阳以北的地形水文不用管,我大概知道什么情况就行,此役打不到襄阳北面来。”

裴秀应“喏”,眼睛看向秦亮面前的图纸。

秦亮便也垂目看地图:“此役首先考虑的是粮道!荆州方向的兵力不会少于十万,依靠蜀地上游、沿大江船运粮秣到西陵是不行的。蜀汉覆灭到现在,休养生息不到两年,尚未完全恢复,并要供给我军在蜀地的驻军;王濬部的水陆人马粮草、能靠梁益二州负担就不错了,必定无法再承担我军十余万主力的消耗。”

他换了口气,指着襄阳的标注位置,“所以大军粮草,只能从北路转运,先运抵襄阳、囤积于此。襄阳以南的地形水文情况,尽量考察细致,以便我军随机应变、顺利建立粮道。”

裴秀立刻揖道:“臣到了荆州,必不敢懈怠!除了相中、以及宜城汉水这两条路,臣还会走访打听周围夷人居住的山区。”

秦亮颔首道:“辎重后勤是重中之重,攻克蜀汉之时、王濬因此建立大功,季彦勉之。”

二人一起拜道:“臣等定不负陛下重任!”

“甚好。”秦亮的目光从两人脸上扫过,在裴秀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埋头看面前的地图。片刻之后,秦亮又用指节在西陵的位置,“咚咚”敲击两声。

这时裴秀看了过来、注视着那手指地图位置,秦亮见状才放心地说道:“卿等先回去准备行程罢,到了二月再来辞行。”

因为两个人都坐在椅子上,离开椅子便是站立的姿势,他们遂一起揖拜道:“臣等请告退。”

秦亮也拱手还礼,目送他们,二人后退两步、然后转身朝门口走去。

马钧裴秀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秦亮这才埋下头,继续盯着刚才敲击的地方、西陵,又琢磨了一会。

西陵大致就在宜昌,古今往来,人们选择设置城池都是有讲究的,两千年后宜昌还是一座城,当然自有道理。此时的西陵峡,出口就在那里,而西陵峡便是后来的三峡之一!三峡的名气很大,此时仍不例外,秦亮虽然未曾亲自涉足、却从各种途径了解过,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以此时的木制帆船过三峡,最可能发生的情况,便是顺流而下,来的时候好好的、回不去了!

因此最稳妥的办法,应该先攻下西陵;这样王濬的水军出三峡之后,才有地方驻扎,让晋军两路形成水陆并进之势。至少也要围困西陵、清缴外围吴军,让蜀地水军有地方立水寨休整。否则上游水军难以发挥,晋军在荆州的攻势便直接少了一路;最后形成的形势,大概就像正始年间、王凌攻江陵之战,只能以江北陆军强攻城池!

荆州这边发生过的大规模战役,除了王凌攻江陵;另外就是更久以前的夷陵之战,刘备和陆逊对决那次。

但是当时的情况很不相同,一则双方都必须防着北方的魏军动向,所以主战场在大江南岸;二则刘备前期已经推进到了猇亭附近,吴军则守南边的夷道(宜都)、应该是直接放弃了西陵。

不同于今年的大战,秦亮用脚指头都能想到、吴军必不会放弃西陵!

毕竟此战晋军是两路夹击,西陵和江陵只要拿下一处,吴军在荆州就会十分危急!陆抗的名气那么大,应该不全是浪得虚名,他若精通兵法、便一定会主张固守西陵江陵二城。

按照战场的规律,防御比进攻更占便宜,守城则是最耍赖的打法,三国的将领若守城不出、还可能被骂怂得不要脸(不过挨骂总比战败好)。古往今来的兵家都承认这一点,如古人之言,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一般都挺难搞。

何况那两座江北的重镇,吴军经营多年、经过了反复修葺完善,十分坚固。如果吴军铁了心、死守这两座城,并且兵力足够;那么秦亮面对这样的情况、也会非常头疼!所以秦亮先不管那么多,早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可能没法速决,先想办法保证长期粮食消耗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