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诞道:“臣家在魏地,仕于魏朝,必不敢因亲戚之情、而废国家大事,更不敢有负殿下、大将军信任。”
郭太后想了想,问道:“卿以为,是否答应吴国人求和?”
诸葛诞拜道:“只有吴国主称臣纳贡,重新遣使来京,方可名正言顺地修复关系。”
郭太后道:“如此最好。但要告诫吴国主,不能出尔反尔,像当年一般、一旦战事稍缓便翻脸不认。他们若敢出兵侵扰我国所占之地,定不轻饶。”
诸葛诞道:“臣请将殿下之言、转述于同族侄子,即东吴将军诸葛恪。”
郭太后应了一声,忽然又道:“公休应有真才实学,不然大将军亦不会如此看重。”
不管诸葛诞以前干过什么事,至少他现在还在朝中为官。郭太后这样一说,比起让诸葛诞只对王家马首是瞻、总要好一些。
诸葛诞听罢,缓缓深揖,拜道:“臣谢恩告退。”
……诸葛公休回到朝堂,此时前来议事的大臣们都已离开。他独自往南走到尚书省庭院,没见到尚书右仆射夏侯玄,遂也带着佐吏出宫了。
公休当年最好的朋友,便是邓飏与夏侯玄。
邓飏是被司马家除掉的,以夏侯玄与曹爽的关系,夏侯玄估计也危险。公休确实被吓到了,他也可能会被划入同一个圈子、遭到秋后算账!
后来王凌秦亮等人起兵反抗司马家,公休十分佩服;但在他眼里强弱明显,扬州军简直就是在送死,根本不可能成功。未料一个多月之后,情势便已骤变!
那时公休的心情是崩溃的,明明什么都不做、处境就能改变,却因为自己多此一举,反而站错了地方!家破人亡的恐惧,才让他慌不择路、病急乱投医,对长女说了一些话。
其实以当时的情况,公休的做法也谈不上是下作。
长女是司马家之妇,秦亮带兵攻入洛阳,司马家的妇人就是敌方家眷、战利品而已。秦亮把诸葛氏救出来,公休让她去致谢,那是自己知趣……兵荒马乱的时候,失败者别说保住名节,命都保不住。看看曹爽之妻刘氏的悲惨遭遇,便知道了。
是被一群乱兵在光天化日之下当众婬辱、然后斩首,还是私下里去报答一个有恩之人更羞耻?
没想到正大光明的两次联姻、都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反而是对秦仲明无意间的主动示好,作用极大!之后秦仲明便信守承诺,多次帮住过公休。
小女诸葛淑回来就说了,王公渊想休妻,全靠秦仲明从中劝说,危机才得以化解。毕竟扬州勤王之役,几乎就是靠秦仲明在前线打赢的,秦仲明的意见、对王家自然很有分量。
其实公休也不知道,长女去见秦仲明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后来没好意思问;诸葛氏也不说,只说秦将军许诺过了、会保住妹妹在王家的名分,保诸葛家无虞。
不管怎样,大将军秦仲明很给公休情面,连皇太后殿下都察觉到了。说公休有真才实学、大将军才会如此看重。
诸葛公休寻思着,如今只要心向秦仲明,应该是没有站错地方!
第569章 活着足已
之前十一月初、洛阳刚收到捷报不久,皇太后殿下便已遣使南下扬州,诏令嘉奖有功将士,并运去了一批绢布、作为皇室的赏赐。
淮南前线迎接过朝廷使者,便把绢布给分了,这批东西主要分给受伤的将士。
阵亡残疾将士家眷的抚恤,将由国库与大将军府调拨;论功行赏另算,除了来源国库,还有因胜仗搶劫得到的财货。大将军食邑已超过万户,但据说大将军的生活并不奢靡,大多财货都分给了伤亡将士的家眷。但也有人暗地里说,此乃大将军邀买人心之举。
阿莠与同伴都分到了几匹绢。他们带着财物先走,乘坐马车骡车沿颍水北上,已于腊月间路过了乐嘉城。
此时豫州下起了小雪,空中雪花飘荡,地上铺上了一层积雪,连树梢亦已银装素裹。车队到达汝阳东部时,两人就要道别了。
同伴家的屯田在颍阴,要继续沿颍水道路北上。阿莠家则在郏县,从这里就要分路,沿着讨虏渠、循汝水道路北上。
???????????????本来以为肚子上挨刀的同伴会死,没想到他命大,随军郎中与役夫照料得也挺好,同伴居然活了过来。他的伤口缝合后没有化脓,更未长蛆,只是发了几天高烧差点死了、之后就有所好转。
两人同属洛阳中军,但不在一个营。此番一别,将来便不容易再相见了。养伤相处了多日,分别时阿莠还有点伤感,却又带着高兴。同伴言及惜别之话,阿莠只说了一句:知道汝还活着足已。
阿莠的处境也不算坏,郎中说他的腿骨能长好,过段时间还能回军营。
腊月中旬,阿莠所在的车队在郏县停靠,他被人扶了下去。然后士家军屯里的人赶着牛车来了,把他接回了本屯。
牛车沿着泥污的土路,在一望无际的雪地上走了良久,当北面出现了起伏的地势时,阿莠便知道快到家了。
果然村庄映入了眼帘,即便周围白雪皑皑,掩盖了许多风景,但村子里的道路、自家的房屋仍然让阿莠感觉十分熟悉亲切。只因天气寒冷,人们都在屋子里,周围便显得十分冷清。
牛车在盖着稻草和积雪的土墙院子外、停了下来。车夫将阿莠扶下牛车,默默递给他木杖,然后又把一捆用粗麻布包着的绢布搬下来。
阿莠道:“天气冷,进屋喝碗热粥。”
车夫道:“我还得回去复命。”
阿莠只好点头:“那好罢。”
车夫抬头观望了一眼院子里升起的炊烟,便挥了一鞭子。阿莠对着重新行驶的牛车道了一声谢,然后才上去敲院门。
“嘎吱”一声,木门打开了,站在院子里的人正是他的小女儿。随即一声轻响,女郎手里的木盆掉到了雪地里,唤了一声:“阿父!”
阿莠顿时露出笑容,“欸”地应了一声。
女儿急忙上来扶住阿莠,哽咽道:“阿父的腿怎么了?”
阿莠骂咧道:“挨了水贼一棍,不过腿骨能痊愈,养好了还得回营。”
女儿道:“那也很疼罢?”
阿莠听到这里、心中一暖,却若无其事道:“去把那捆绢抱进去,交给汝娘。”
说话的声音吸引了其他家人,很快阿母兄弟等人都出来了,众人围着阿莠七嘴八舌地说起了话。
阿莠在人群里,又转头看了女儿一眼。人往往便是这么奇怪,记得在东关时,再回来看看女儿、几乎成了他的遗愿;但等到真的见到了,又被各种各样的琐事分散了注意,反而对曾经最关心的事、不够重视。
或许因为处境不同,想法也会不同的。
但不管怎样,今年阿莠可以置办一些酒肉、给家里人赶制新衣裳,高兴过一个年了。而别的中军将士,在除夕之前、多半还回不来。
……此次出征,时间比较短。还是因为诸葛恪是个痛快人,自开战之后、大战几天就结束了!但后续诸事花了一些时间,魏军回到寿春时,已到腊月中旬,今年除夕秦亮又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