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亮似乎觉得玄姬有什么话,转头看了一眼,玄姬却没有吭声。
他说话时、神情举止超乎寻常的冷静,玄姬已是无言以对,而且非常相信、他心里就是那么想的。
秦亮对事情的见解、好似完全不考虑情分,往往只会权衡其中的曲直利弊!但他却冷静地考虑到了令君与玄姬、并置于最重要的位置。并非一时冲动,更不是临时见色起意不计后果。他用冰冷的智慧,却让玄姬感觉到了丝丝暖意。
玄姬仰起头,才能看到秦亮的脸。只见秦亮还是那么俊朗,一张颧骨稍高的英俊脸庞端正匀称,刚经历过风吹日晒与血火沙场,看起来更多了几分坚毅与英气。玄姬比他矮,以这种位置仰视他,会生出压力与被动的感觉,不过玄姬反倒觉得很安心。她只看了一眼,又有点不好意思地垂目下来。
这时令君说道:“我们回家再说,妾去厨房帮一会忙。”
三人在前厅庭院里碰面、说几句话很正常,但确实不能一直站在这里。
秦亮点头道:“王家人应该是吃素,也不用给我做荤菜了,跟着吃素就行。”
玄姬恍然道:“我去灵堂找东西。”秦亮的嘴角露出了些许笑意,随即收住,向玄姬与令君暂时告辞。
但既然已经说了,玄姬便返回了灵堂。她在内外走了一圈,心里昏昏沉沉的,什么也没寻到,只好重新离开。
玄姬时常也会做家里的琐事,不过王家宅邸有很多奴仆侍女,她不想做也没关系。眼看离中午还有一阵,玄姬遂离开了前厅庭院,先到了东侧的庭院、便是有很多家伎的地方;然后走小门来到夹道中,去令君出阁前的住处。
现在玄姬也住在这里,还有阿余阿朝,玄姬正好去带带孩子。
她刚到走廊上,便听到了奶声奶气的清脆的声音:“阿父,阿父,我也要。”
玄姬一下子就听了出来,那是秦亮长女阿余的声音,阿余已经三岁多了,平时已能在王家宅邸中到处跑。接着又有一阵胡乱吹响的哨子声传出来。
循着声音,玄姬走过去,便看到大伙都在阁楼厅堂里。秦亮正坐在一张塌上,腿上坐着阿余,手臂里抱着阿朝。奶娘翁氏、柳氏都站在旁边,她们早已不喂乃了,不过仍留在府上照顾孩子。
阿余已经拿起了陶猪,吹得直响,年纪大一岁多、果然吹得比阿朝好。阿朝也不与姐姐争陶猪,却在秦亮怀里来回摆弄着手里的绿釉青蛙。这些东西好像只有在市集上才有卖,也不知道秦亮是从哪里搞来的。
玄姬走进厅堂,翁氏柳氏立刻屈膝道:“见过女郎。”
阿余转头唤道:“外姑婆,阿父拿的陶猪。”阿朝扬起小手:“绿蛙,绿蛙。”
玄姬露出笑容,上前摸阿余和阿朝的小脸。
秦亮把阿余阿朝放下来,也起身揖拜道:“姑来了。”
玄姬还礼道:“我看看孩儿,原来仲明也在这里。”
秦亮道:“好久没抱过他们了。”他接着转头道:“回家阿父再陪你们玩。”
翁氏等听到这里,便带着孩童道:“我们去外面晒晒太阳。”
两人在筵席上跪坐下来,这时玄姬有些感慨道:“看见阿余阿朝,便想起刚回王家时、与令君也是整天在一起。”她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不过那时候比他们的年纪大多了。”
秦亮沉吟道:“姑应该暂且不能回卫将军府?”
玄姬点头道:“只能在王家宅邸服丧,不然别人要说的。”
秦亮叹了口气,面露愧疚之色:“这些年让姑无名无分,真的亏待姑了。”
玄姬白了他一眼:“我自己愿意的,何时怪过仲明?”
这时秦亮忽然沉声道:“再过一段日子,我便能让姑名正言顺,大大方方地与亲戚们相处。”
玄姬随口问道:“什么办法?????????????????”
秦亮道:“只要封王,除王妃外,可以有夫人。姑若能为藩王夫人,王家人必定能够接受。”
玄姬听到这里,顿时注视着秦亮的眼睛。这些年她在王家的处境不好,平时都不太愿意与娘家人见面。虽然一切都是她自愿选的,但秦亮说的这个办法、确实真的让她心动了!
秦亮又是这样,用冷静沉着的语气、想方设法地为她着想,如同先前在前厅庭院时的模样。
其实秦亮若有什么闪失,玄姬也不想独活,但他有那份心、玄姬心里还是受用的。如今再次感受到他的情意,玄姬终于克制不住、只觉内心的情绪简直无处释放。
玄姬的性格是有点急躁的,心性比不上令君。这么久没有与秦亮见面,全靠自己调整心态强熬着思念,不料今天一见面,秦亮便一而再地拨动了她的心弦,她实在是忍无可忍。奇怪的是,秦亮甚至连手指都没碰她一下。
玄姬终于开口道:“我该怎么回报仲明的心……换个地方,我有话与仲明说。”
秦亮道:“去哪里说话?”
玄姬转头看向西边,秦亮随即恍然。她看了秦亮一眼道:“只是说话。”
秦亮一本正经地点头称是。
玄姬忽然回想起来、以前秦亮好像说过同样的话,顿时觉得脸颊发烫。
第506章 故地重游
王玄姬先离开阁楼厅堂,过了一会、秦亮也走了出来,右转去旁边那栋房屋。阁楼与卧房所在的房屋、同在北侧,秦亮沿着檐台走不了几步,就能到王令君住的那间卧房。
以前这座庭院的人很少,如今有了孩子,这里已不如以前清静。秦亮依旧保持着平稳的步速,不动声色地走进了卧房木门。
里面分内外屋,此时没有人。外屋侧面有一道小门,门闩已经开了。
秦亮不用去里屋,但仍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还记得以前半夜凌晨时分,他与王令君玄姬经常悄悄地厮守在里面。如今忽然回到这里,他一时间竟生出了些许物是人非之感。????????????????不过房屋并不重要,三人都还在、只是换了个地方相处。
他从侧面那道小门出去,反手轻轻掩上,走出房间,外面的阳光使得眼睛里一片明亮。沿着火熏过的深色木板檐台,秦亮很快到了一间闲置的屋门口。
一股积尘的气息铺面而来,果然见玄姬正等在那里。她站在这积灰的粗苯家具之间,真有一种珍珠蒙尘的感觉。玄姬红着脸,好像有点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她还穿着那种生麻布,布料纤维很粗糙,而且没缉边,看上去就像裹了一层破烂的白布似的。她的秀发也束了起来,束发的东西也是简单的麻线,当然也更不可能在脸上涂脂抹粉。但鹅蛋脸上的颜色依旧艳丽动人,乌黑的青丝、凤眼幽黑的眼珠、如缎细白的肌肤、朱红有光泽的嘴唇,五官色泽清晰而明艳。
正应了一种说法,真正的美女只裹一块破布、依旧是美女。粗糙的衣裳与细腻有光泽的肌肤,形成反衬,反而更让人容易多想,想看到那麻布下面遮住的是怎样的风景。这时玄姬娇嗔道:“我觉得卿是故意的,明知我在服丧,还说那些话。卿是不是要看我哭出来了,才会满意?”
秦亮怔了一下,主要是因为想偏了,他确实很喜欢看玄姬哭泣,不过自己也没料到、先前玄姬那般感动。毕竟他并没有故意说好听的,记得自己的叙述很理性。他随口说道:“外祖又不是姑的生父,姑已经服丧几个月,差不多就行了。”
玄姬道:“叫了那么多年阿父……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