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再多问褒中之事。不管怎样,褒中已经丢失,如今过多追悔已是于事无补,毕竟接下来摆在面前的形势更加严重!
图帛上面,在故道(褒斜道)中间的褒水上、还有一个汉军据点的标注,叫作赤岸。但赤岸肯定守不住了!因为褒中、箕谷落入敌军之手,赤岸便没有了增援与补给。
赤岸西边有一条小路、便是东狼谷,通往沔水上游。
汉军想要增援赤岸,还可以走阳平关、循着沔水上游北上,过沮县后去东狼谷。然而这条路十分崎岖曲折,不仅运输非常艰难,而且很绕路。若等汉军援军和补给送达,走陈仓道南下的陈泰军、恐怕早已分兵插向赤岸!同时褒中的秦亮贼军北上,也能很快进逼东狼谷。
赤岸据点与东边的黄金谷不一样,区别就在难以补给。自汉中平原东去险峻的黄金谷、道路比较好走,还有沔水可以顺流而下,所以更容易经营。
故黄金谷至今仍在汉军之手,曹兵只能派人看守堡垒、难以攻取。相比之下,故道的关键却只有箕谷口的褒中城;褒中一失,则难以阻止贼军打通故道了。
姜维不得不认可张翼的判断,贼军控制故道之后,接下来必会直接图谋汉城、阳平关!
一时间众将面面相觑,向来乐观爱开玩笑的廖化、此时也变得十分严肃:“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汉城与阳平关绝不能丢失!不然武都、阴平等陇右之地全失,门户大开,汉中还如何守得住?”
大伙纷纷附和,都明白此时的处境十分糟糕!
当年昭烈皇帝(刘备)与曹操在汉中大战,汉军是进攻一方,确实也没有提前得到侧翼的武都阴平。
可形势是完全不一样的!那时曹魏的国力没有现在强,且关中无粮,其粮秣补给来源、远在河东;而汉军的荆州兵精锐,尚未在夷陵之战中损失殆尽,正值军力强盛之时,加上益州上下一心,男为兵女为运,全力以赴才攻下了汉中。
但如今汉军一旦丢掉武都等地,后方补给便又只能依靠成都平原,根本不可能再与曹军对耗。
张翼的声音道:“卫将军应遣快马南下,将情势急奏朝廷。”
姜维转头道:“自当如此。”
此事本来就不能瞒着成都。朝廷当然也不会临时换将,没有人敢在这种时候、来承担姜维的责任。不管什么事,也得等到曹军退走之后再说!
不过姜维去年底才于陇右击败曹军、攻杀伪雍凉都督郭淮,名声大噪;现在却忽然传回消息、他在汉中不敌秦亮,那秦亮在汉国的威名恐怕还要压过姜维。
一个二十多岁的人,竟把姜维几近逼到了绝境!姜维此时心中五味杂陈,仍然觉得难以置信。
姜维神情凝重,终于下令道:“传令各营,向西开拔,回定军山!”
众将陆续揖拜道:“遵命。”
定军山在阳平关南面,隔着一条沔水,正是当年赵烈皇帝的屯兵之地。时隔数十年,一切仿佛只是个轮回。
……秦亮登上了褒中城北的城楼。之前魏军在城北没有部署投石机,此地的建筑尚且完好无损。
天色已经大亮,周围仍笼罩着白茫茫的雾气。按照秦亮的生活经验,一早起雾的天气,通常都是晴天。他想到这里,转头观望向东边,果然看见了红彤彤的太阳。红日因为雾的散射,绯红的颜色饱和度很高。
但秦亮相信,等不了多久、阳光便必将驱散天地间所有的雾气!
褒水也在东边,白雾在水面飘荡,远远看去、如梦如幻。秦亮无暇欣赏风景,又回头眺望北面的箕谷方向。
身边的王金虎等人也在北望,果然都关心着褒斜道的情况。不过褒斜道应该问题不大了。
蜀军防守褒斜道,主要就是靠褒中城,这也是城池修建在箕谷口的意义。汉中守军只要屯驻褒中城,出城便可在箕谷口阻挡关中来敌;关中来的军队被堵在山谷里,既摆不开,又要靠后面数百里的补给线,劣势极大。
然而魏军这次从汉中平原来,情况则大为不同。
这时军谋掾辛敞也走上了城楼。他向秦亮揖拜,寒暄几句后,拿出了一份代拟的奏章呈上。
秦亮看罢内容,想了想说道:“骁骑将军率部于南城正面,奋勇杀敌,功劳甚大,泰雍可在奏章里多写几句。”
骁骑将军王金虎转头过来,忙道:“诸部轮流攻城,不只有我们骁骑营的人马。况且大家都知道,仲明绘制工事图纸、亲自部署各营人马,此战之功、首在仲明阿。”
秦亮本就是全军主将,无论如何也影响不到他的军功,他便又道:“最先占领城墙的将士、正是骁骑营将士,三叔不必谦虚。”
王金虎遂笑了笑抱拳一拜。
辛敞拱手道:“仆即照将军之意,重写奏章。”
秦亮点了一下头回应。
此时的局面正是一片大好。不过近些年来魏军各次对外战争,皆无甚进展,原非国力限制、主要还是内部有问题。
秦亮不禁琢磨洛阳的王凌、王广等人,是不是真心希望他拿下汉中?好在大将军属官王沈在军中的势力有限,三叔王金虎也不像是在背后捣乱的人,应该没有人能影响到汉中之战了。刚才秦亮要为王金虎请功,只是为表明一种团结内部的态度而已。
……
……
(感谢书友“悠悠望古今”的盟主!阳了还没好利索,今天的字不够,明天加更哈。)
第466章 杞人忧天
汉中的奏章,不到十日就送达了洛阳。
此时已经入冬了,一早太阳照射在人们身上、仍是十分暖和。太极殿的气氛也比平常热烈,大臣们议论纷纷、对汉中形势各有说法,但大多都很乐观。
皇太后殿下在东堂亲口吩咐,要派人去汉中,传诏嘉奖前线的有功将士。
九卿之一的宗正秦朗并不管兵事,但今日亦颇受人关注。因为许多人都知道,秦朗以前是洛阳中军的将军、是懂兵事的人,同僚们谈论时专门叫上他,就是想听听知兵者的见解。连三公之一的高柔,也与秦朗谈论了几句。
直到离开殿中,秦朗高涨的情绪仍然久久不能平复。宫门外的景色一片亮堂,火红的阳光照射在身上、他甚至觉得穿着裘衣有点燥热。
秦朗想起之前曾与妹妹金乡公主商量过事情,遂径直去了金乡公主的府上。
如同往常一样,妹妹在厅堂里与秦朗见面、还叫上了儿子儿媳,并不会单独会客。秦朗倒也习以为常。
见礼之后,秦朗看到木案上摆着茶壶茶碗,便自己提起茶壶倒茶水。他伸手稍微拉开裘衣领子,仰头灌了两大口茶水,用手擦拭了一下浓黑胡须上的水渍,然后不禁呼出一口气来。
金乡公主静静地看着兄长,今日秦朗的举止着实有点异样。她大概已从秦朗的神情间发现了端倪,这时便主动问道:“兄长遇到了什么好事吗?”
秦朗故作镇定地说道:“刚在殿中听到了消息,仲明率大魏军已攻下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