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秦亮听罢都气笑了,抚掌道,“你可想得真多。”
被人冤枉的滋味不好受,很容易激起人的恼怒心火。但偏偏对方是个妇人,秦亮最头疼女人,总是觉得没有什么太有效的法子。
果然白氏责骂之后,又掩面哭道:“玄姬是我唯一的依靠,你这么待我,叫我怎么活?天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秦亮知道她是假哭,却毫无办法。
白氏语气一转,又咬牙切齿地恨恨道:“玄姬才十余岁,不懂世间险恶,她只能看到表面,还以为你是个有才有德、仪表堂堂的正人君子。你一个君子竟然被卑贱的伎女所惑,玄姬就会想,她有什么比不上朝云那个伎女?只要入了圈套,她便会越陷越深,顾不上反思,全然无法醒悟自己会付出什么
!”
秦亮又怒又气,他连自己都没想到,自己有那么歹毒吗?再说就算配不上王凌的妾生女,却有那么糟糕?
他见白氏情绪激动,实在不想在家里大吵大闹。而且妇人并非一直态度强硬,假哭就是示弱,所以秦亮对她不只是充满怒气,简直是百味杂陈,反正就是厌恶。
他皱眉沉默了片刻,只得无奈地说道:“白夫人恐怕有些误会。”
“误会?”白氏冷笑道,“你骗得了玄姬,骗得了我?”
秦亮几乎是无话可说,但还是强忍解释道:“你最好更多地了解一下情况。处心积虑者,必预设场景。我与王玄姬只见过短短两面,第一次是朝云选的地方,第二次纯属偶然相遇,我根本无法预谋。何况我与她连结交都算不上,几乎是毫无关系,白夫人是不是想多了?”
白氏却仍然说道:“休要巧舌如簧!我拿来这么多钱财,待你不薄。我劝你见好就收,不要贪得无厌!”
果然妇人无法跟她讲道理。秦亮烦不胜烦,径直下床穿鞋,冷冷说道:“白夫人的诉求,我已了然。不管怎样,我不会主动与王玄姬联系了。事情就这样了却,东西拿回去。请回罢。”
白氏仍不满意:“你真的不会再纠缠玄姬?”
“大丈夫何患无妻,白夫人实在太瞧不起人。就算你愿意,我也不太愿意与你结为姻亲。”秦亮道,随后不由分说地向外面喊道,“来人,送客。”
白氏有点不放心道:“秦君把财物留下罢,我不缺这点东西。”
“嗟来之食,有啥滋味?”秦亮心里愤怒,脸上却只能发笑,“白夫人不带走,我扔院门外,让路人拿去,就当给你积阴德。”
白氏用力地呼吸了几口气,“嘴太损了!”
“彼此彼此。”秦亮道。
白氏看了一眼床上的箱子,终究是没那么大方,她一脸舍不得的模样,唤来了奴仆。箱子重新关闭,被人抱走了。
秦亮走到上房门口的檐台上站着,饶大山因为听到“送客”的吩咐,便将那些人送到门楼外。过了一会儿,饶大山关上大门,走回上房这边,脸上的横肉也有点发红,他愤愤地骂道:“他|娘|的,狗眼看人低!”
“不识大体的妇人,不用跟她一般见识。”秦亮忍着气,说道。
他回顾这座简陋的院子,又不禁心道:本以为只有无权无势的底层,才会被人肆意践踏羞辱,原来当了官,地位低的话、照样无法幸免。
不过他很快又想明白了一些事,便稍微没那么郁闷了。
真正没希望的人,面对这一切的时候,只有完全的无奈和深深的无力,唯一的办法是改变自己的精神世界,让自己对精神痛苦的感受尽量麻木。所谓看淡,所谓释家人生感悟,所谓难得糊涂。
而现在的秦亮,还想在物理层面挣扎一下。
卷一 第23章 榨干之后
白氏回到府中,脸色仍是相当难看,奴儿们见着都缩着脖子,生怕触到霉头上。
刚才在路上的时间,并没有让她消气,反而经过一阵子的回味和酝酿,让那股子没能撒到秦亮头上的火气、更加无处释放。不时地她还有点懊悔,寻思着某两句话说得不够有力、应该如何如何才能刺中那小子。
走过后院回廊,白氏看了一眼守在台基上的女|奴,问了一句,“还在里面吗?”
一个女奴道,“照夫人的吩咐,女郎未离半步。”
白氏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跪坐在后窗旁的王玄姬转头看了一眼,并未起身。待白氏走上前、在几案对面跪坐下来,王玄姬才终于问道:“阿母真去找秦亮兴师问罪了?”
白氏气鼓鼓的一言不发,算是默认。
王玄姬“唉”地幽幽叹一口,目光从白氏脸上转向窗户,她有气无力地说道:“关人家什么事?丢人啊。最近我并不想出门,阿母叫人看着我做甚?”
本来就心情不好的白氏,听到这句话,顿时感到脑子里“嗡”地一声。她马上欠身够了过去,伸手便掐住王玄姬的臂膀,又使劲把手猛地一旋转,自己的身体甚至也随之偏转。
王玄姬咬着牙,从鼻子里发出闷闷“嗯”的一声。等白氏放开她,她伸手捂着了被掐的地方,使劲埋着头没再发出一丝声音。白氏看不见她的眼睛,不知道哭了没有。
白氏反而哭了,她一边拿袖子揩着干燥的眼睛,一边哽咽道:“你不看别的,也要看我这么多年、含辛茹苦的养育之恩啊。”
抽泣了一会儿,见王玄姬依旧埋着头默不作声毫无反应,白氏又泣道,“你能过上现在的日子,是谁的功劳?要是没有我,你只有做歌女舞伎的命!”
王玄姬慢慢抬起头,小声嘀咕道:“还不如做歌舞伎。”
白氏明知她是气话,却依旧声色俱厉地沉声道:“你是真不懂世间险恶,我跟你说做伎是什么下场!”
她接着说
,“十几岁的时候,或可得到主人宠爱,只需服侍一人。别得意,年龄稍长,便只能服侍前来府中的宾客,这个人睡过来、那个人睡过去,兴许能遇到年轻儒雅郎,也兴许遇到的是头发花白黄牙发臭者,你能挑拣不成?一旦人老珠黄,色相渐渐被榨干了,必遭贱卖赶走。以后只会颠沛流离不断换地方,越来越差,死无葬身之地!”
王玄姬重新埋下头,再度一声不吭。
白氏把凑到王玄姬的耳旁,小声说道:“我也是为你好,你要是不听话,辜负了我这么多年的辛苦,我们就把秘密说出去罢,大不了玉石俱焚。”
她稍作停顿,又低声说了一句,“你的前程还长,而我反正是已经活过了半辈子,有什么好怕的?”
王玄姬依旧不说话,她的眉头紧蹙,脸色苍白。
白氏“唉”地叹了口气,语气终于随之缓下来,语重心长地说道:“瞧瞧,现在的日子,好不容易啊!境遇如此之好,你又长成这般姿色,应该庆幸、应该感恩,怎能白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阿母给你挑真正的君子,就算是做妾也能集宠爱于一身,强过白白错付了人。”
待到白氏的态度软下来,王玄姬总算开口了:“不是谁都满腹阴|谋。本不关他什么事,如今他却无故被人上门羞辱一番,冤不冤枉?他大小是大将军的掾属,且有志向,我们可以不与他来往,与人结怨、何必?”
白氏道:“你真是油盐不进,我懒得和你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