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有个汉子便在地上不断磕头,用关中口音念叨:“汝快醒醒,俺怎么向阿母交代阿!”
众人见之,无不神情黯然
。
秦亮等一众人有自己的事要做、顾不得这些民夫,他们也没权力管,只能继续往北走。众军每天赶路,直到一个叫太白门的大山谷里,扎下了营地。
此地已位于秦岭之巅太白山的南面。
之前秦亮经过这里时,便已留意到……当时他还想起了一句话来着,什么世上本没路、走的人多才有路。
现在回到这里,秦亮埋头看着地上被踩实的土、更加确定这边经常有人经过。
秦亮带着小队人马继续往西走,山谷里有很多碎石,应该是一条河床、但现在是干涸的。
这时身边一个武将道:“道士会来这里,北面就是太白山,据说是离天最近的地方,能采到仙气。”
秦亮发出一个声音,又回头道,“叫大伙就地歇会。”
杨威答道:“喏。”
秦亮从马背上取下包袱,从里面掏出了一大叠佐伯纸,翻看着上面自己画的草图。有些图画得很写意、难以辨认,不过傥骆道沿途的总体形势,他倒是通过各种方式、差不多已搞清楚。甚至有些地段,他还目测估计了海拔落差数据。
他翻了很久图纸,并犹自沉思回忆。
不知过了多久,秦亮的手指沿着婿水、慢慢往北划,然后指尖在纸上连点了两次。
这时他才察觉到旁边的目光,抬头一看,几个人也一脸好奇地看着图。其中那个马述也在看,秦亮抬头,两人顿时对视了一眼。
马述忍不住问道:“蜀军真会绕这么远的路过来?”
秦亮点头道:“有可能,而且能穿插到傥骆道的路,可能还不止一条。”
只要蜀军能沿着婿水、开辟出一条南北通道,便可以大致沿着婿水,从乐城直接穿插到傥骆道的西侧。
不过傥骆道已经很难走,起码是开辟成熟的通道,人们要离开主道、在秦川穿插的难度很大。
所以汇总各种因素后,秦亮觉得、费祎可能穿插过来的地方,有两条山谷;其中最可能的,便是眼前这一条。
另一条在位于南边,那座大山脉南面、还有一条不通路的横贯山谷,也不能完全排除可能。秦亮只有五百兵、不可能再
均分兵力,他必须把主要的兵力押在一处、就像押宝一样。最多再做些预警安排,万一猜错了,倒也可以尝试南下驰援。
而最糟糕的情况是,蜀军两路同时进军,那就防不住了。但费祎本来就是想偷偷断后路,路难走、须要边走边修,如果还兵分两路,那简直是脑仔有病……除非费祎能提前猜到,有人在守他;那么费祎就不会来了。
“唧!唧……”忽然半空传来了鸡叫一样的声音。
秦亮抬头看了一眼,便看到了一只鹰一样的大鸟在盘旋。但应该不是鹰,鹰的叫声不是这个样子,可能是雕。
不过鹰好像可以驯化,能提到侦察的作用,可惜魏军中从来没有过那东西。
好几个人也循着秦亮的目光,抬头看那只鸟。郭淮给了秦亮兵权,所以秦亮在这里是比较受众人关注的人。
“今天先回去罢。”秦亮终于站了起来。
接下来两天,秦亮派出了几组人、以三人为组,分别去南北两条谷道探路。同时他自己也沿着山谷西行,深入观察地形。
可能是这阵子一直琢磨山谷,晚上秦亮做了个梦,梦见费祎同时从两个山谷杀了出,把他围在了中间!他立刻惊醒了过来,才发现只是个梦。
秦亮从桐油布小帐篷里出来,见天色已经开始发白。今早山谷里有雾汽,两边的大山仿佛隐匿在云层里,让人觉得有些可怖。
他深吸了一口气,寻思了一会、觉得费祎或许根本不会来。
因为北谷探路的人沿着婿水折向南行后,有一组人回来说,前方已是人迹罕至的地方,河岸全是荒山野岭。南谷的人则说,山谷里灌木丛生、行进十分困难。
一时间秦亮也不知道,究竟需要担心、押宝的敌军路线错了,还是应该担心自己根本在瞎折腾、什么功劳也捞不到?
估计后者的可能性还大一点,军队在秦岭中穿插确实不容易。等到费祎一边开路,一边到达目的地,说不定曹爽军早已补给不上、扛不到那个时候。
但不管怎样,事情已经干到了这个地步,秦亮觉得不能再拖延。正好五百人马已经休息了两三天,他便带着人、去事先选好的两个地方,安排武将们监督士卒挖工事。
卷二 第140章 虎威将军
时间已经进入五月,太白山下的盛夏倒不炎热,甚至早晚还有凉意。
秦亮不止一次在想,费祎不会来了。
好在秦亮两世已经历过太多没有结果的等待,习惯了失落的人生,其实面对这样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费祎不来,只是没有军功而已,起码同时没有危险。
身边的随从杨威,以前在中外军时是个骑督。骑督统骑兵五百,是挺大的一个武将,级别比那个马述整整高了一级;以前统骑兵一百的马军部曲督熊寿,级别和马述一样。
秦亮坐在山上,见旁边没有外人,用随意的口气说道:“各兵有各将,暂且没机会让你们带兵。这些兵是郭将军的人,我不可能夺了马述的兵权。”
杨威开口道:“仆等投府君麾下,便甘愿为府君效犬马之劳。带不带兵都一样,做马夫亦是效力。”
秦亮听罢一掌拍在杨威的肩膀上。
就在这时,忽见一人骑着马向这边奔了过来。秦亮观望着,山上的许多人都纷纷瞩目,看着那由远及近的骑兵。
骑士直接沿着横斜在山坡上的路,冲到了半山腰,然后翻身下马、不及到地方,他便抬头大喊道:“敌兵,来了!”
山上一阵哗然,许多人还兴高采烈。危险来临之前,人们的感受并不直观,大伙挖了那么久的工事、现在的感觉大概只是不想白干。
马述的声音道:“简直神了!秦参军像是、能看到费祎的心思。”
秦亮心道:我要是有那本事,也不用画那么多图、走访那么多地方,脑瓜仁都想疼了、晚上还做梦。
他一时间没吭声,终于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又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他继续眺望西边的景象,接着又抬头、看向落到山顶的红彤彤的夕阳。